谭予手上动作停了下,他把刚买的水果放下,然后打开水龙头洗手,整个过程中许梦冬依旧紧紧锁着他的腰,身体贴上去,贴着他紧实微凉的背。
“许梦冬,你去加件衣服。”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
许梦冬摇摇头,她的额头抵住谭予的肩膀,低声反驳:“知根知底的,搞什么纯情啊。”
谭予不乐意听这话。
他今晚来,不是因为最近过得太素了,急于和许梦冬发生点什么,他又不是畜生,而是许梦冬自己说的,她说她有话,要和他好好谈。
他挣了挣,可许梦冬的手扣在他腰线,紧紧地。
“......不是有话说?”谭予拿她没办法,却不敢对她怎么着,唯恐她的脑袋还没好利索。
“走,去客厅聊。”
“不去,就在这。”许梦冬仰起头,温热嘴唇轻轻触了触谭予后颈处的皮肤,引得他一阵战栗,也莫名焦躁,“在这怎么谈?”
“我说能谈就能谈。”
“......好,”谭予实实呼出一口气,“那你先把鞋穿上。”
许梦冬还是不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他不敢去看谭予的表情,有些话就是不能面对面说出口的,夜深人静时分往往适合自言自语,其实是一样的道理,许梦冬怕他看见谭予的脸,对上那双清澈墨黑的眼睛,她会忘词,还怕眼泪吞没刚刚想好的开场白——
“对不起。”
她轻轻说。
谭予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又瞒你了,”许梦冬的侧脸牢牢贴合谭予的背脊,好像在以自己的体温去消解他衣料上的寒意,“我和你道歉,我只是还没适应有任何事情都要找你求助,我习惯了,而习惯又是很难形成也很难改变的,但你相信我,我会变的,真的。”
她轻轻蹭了蹭,谭予T恤上微小的线绒柔软贴肤。
“那天我和我爸把话说开了。”
爸。谭予为这个称呼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回头看许梦冬的脸,但她依旧躲着,不让他瞧见。
“你先听我讲。”
“我姑姑把我家在镇子上的那个老房子卖了,又把地包出去了,凑了几万块,给我爸出去谋了个活,在鹤岗,不远。”
谭予静静听着。
“我原本特别生气,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过不去那个坎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突然就想通了。”她深深呼吸,“我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大家都在往前走,所有人,包括我爸,都在往前,都在奔着更宽敞的人生,只有我还困在原地。”
“没人给我设限。是我自己把自己困住的。”
许梦冬一直觉得是她在主动选择自己的人生,但其实不是的。
两岁时妈妈出走,紧接着许正石南下打拼,她住在姑姑家小心生活,而后又因为许正石的那些对待而心灰意冷地离开......这些通通不是她的主动选择,她身后有一只手,在推着她走,如果说她那时无力反抗,但现在,她可以了。
她长大了,她能有能力负担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不能一直活在以前,不能一直活在对感情和爱的祈求里,连许正石都能够从以前的阴霾里走出来,她为什么要停滞不前?意义是什么?
“这一次,我爸还是选择离开,和我小时候一样,和我妈妈一样,他们都选择奔赴自己的人生,”许梦冬的眼泪浸湿谭予的背,很快在他的衣料上洇湿开来:“谭予......”
她近乎声线破碎地喊他的名字:“还是没有人要我。”
谭予心里发紧,他被许梦冬的眼泪烫到不知所措,他想回头,想拥抱她,但许梦冬仍旧死死锁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弹,似乎用了十成力气。
“你等我说完,谭予。”
许梦冬把头深深埋着,
“不要就不要吧,我想明白了,真的,我不能活在对别人的期待里,我不能去期待我注定无法拥有的东西,而忽略已经到手的。”
“姑姑很爱我,然然很爱我,叔叔阿姨爱我,你也很爱我,”她哽咽着,艰难往下说,“你们给我的爱足够了,我注定没有父母,没有爸爸妈妈的爱,但你们的爱就够了,足够我走下去了,是不是。”
谭予心都要碎了。
他不敢想象这是怎样一种惨烈的自我和解,要让一个人彻底放弃自己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而比这还要痛苦的是,你清楚认知到这个东西就是不会获得的,任凭你怎么努力怎么坚持,怎么哭怎么闹,就是不会有的。
许梦冬的妈妈不会回来的。
许正石不会成为许梦冬心目中的好爸爸,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许梦冬注定无法拥有她想要的“爸爸妈妈和她”的三口之家。
......
但是。
人要往前走。
她缓慢松开手臂,让谭予得以机会回身。
“谭予,你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她仰头望着谭予,已是满脸热泪。
“以后不论任何事,我都会和你讲,我不会藏任何秘密。”
“你会是我最亲近的人,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所有弱点的人。你会是我最相信的人,我远比相信我自己,更相信你。”
“你和我说过那么多遍我爱你,但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