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秋三娘也知道他不来阻扰自己的。
她拍了拍全茂的肩膀,然后说:“世子就拜托你了。”
全茂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老朋友记得先等等, 我们下面团聚。”
秋三娘应了声好。
壮士一别,再难相送。
“停!”
段黎轻呼一声,她扬起手臂,劲腕上的护甲带着耀眼的光泽。
血骑遵从着指挥者的命令, 百号人的骑兵就停下来了, 他们候在了百米外的密林之中, 蒸腾的热气在累累重甲之下, 生出豆大一样的汗珠, 顺着额鬓落下,内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段黎保持沉静,她远远地眺望着,热天之下,刮来一阵凉风,扬起的长辫荡起一个悠长的弧度。
倏倏地,地面上有积累的一层落叶。
敌军依然在戒备之中,段黎的视线所及之处,是成群上千持枪驻守的人和慢悠悠被点燃的火盆,她赶到之时,恰好看见对方在那两具紧紧相拥的尸体反复突刺,刀剑穿插在他们的身体上,一个接一个窟窿,身体在反复刺穿之下,血液像是要流干一样,从滚烫变得寒冷。
秋三娘持着双刀,她带着面具只是想借着段黎的风头给对方威慑,可是并没有撑住多久,她直奔关平,哪怕刀枪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觉疼痛,她平尽全力将关平从酷刑下带了下来。
“只有我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秋三娘想叫他安心,她想要说话胸口堵塞着先呕出一口血来,双臂上满是滑腻的血,但她还是可以清晰体会到拥住一个人的感觉,她在关平的耳边艰难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用了最后的力气,划开了他的脖颈。
喷薄的血洒了她一肩膀,但是秋三娘知道对方是听到了的,尽管很微弱,但是她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施加的力气。
她想要抱住的人率先松开了自己,秋三娘急忙把他捞了回来,紧紧的扣在自己的怀里,恨不得就此融于自己的骨血,成为一体。
黄泉路上两两相伴,也是一件幸事。
一柄长剑从她胸口莫入,长刃甚至插进了关平的身体里,秋三娘大口大口地呕出血,她扬着头,最后再也不觉伤痛,歪着脑袋,落在了关平的肩膀上。
敌军的士卒正在拖拽着秋三娘的尸体,拉出一条粗长的血线。
在段黎的印象中,秋三娘是最怕疼的,只是一道小口子,也能叫关平小心地吹上三回。
所以,那么多刀剑,那么多血窟窿。
会疼么?
有多疼呢?
段黎静悄悄的等待着,她手腕上暴起青筋,脸上却尤为平静,蚊虫正吸吮着皮肉下的血,直到看着夜幕落下,黑压压的幕布将周围笼罩,她手指一掐捻过遮住视线的一片树叶,眼眸中红芒乍现,叶片掠过切片一样插入树桩之上。
她不是来杀人的,也不是来救人的。
她要将关平和秋三娘葬在福属。
段黎要将两人带走,敌人一共给了他们两种选择,若是段玉笙叫人全力营救,就会遭到重创,若是不管不问,对方就可以借此做文章,说宁王世子冷血无情注定是一个暴君。
哪一种结果都没有什么好处。
夜晚总是一个适合纷争的时候,所有的杀虐和残忍都被夜幕吞噬。
帐篷上高扬着大东的旗帜。
是该折下来了。
红驹一声嘶鸣,段黎扯起缰绳,持枪冲锋。
原本周围的寂静,被振动的林子给打破。
血骑的马蹄声可以轻也可以重,铠甲上下抖动发出震颤的声音。
敌军身处的地势像是一个深坑洼地,地面上厚重的尘土被掀开,敌人十步内张弓戒备,他们目光阴冷地盯过来,像是鹰隼一样的犀利。
“敌人!敌人来袭!”副统领大呵一声。
敌军立马敲响了警钟,一串响亮的鼓点,响亮的鼓声阵阵传出,对方的人马从军营中飞快涌出,他们备阵已久,齐声的步伐,亮出了刀刃,刷刷地对准段黎的方向。
“拿着一杆银枪的狼面将军,那个才是我们要杀的人。”敌军统领在攒动的红色浪潮中看到了段黎。
他连忙指挥着手下的人:“先杀领军!列阵!”
“列阵!”底下人呼应。
排排落下的铁盾,像是平地竖起的一座高墙,敌军弓身已待。
“踏过去!”段黎没有丝毫的犹豫,高呼一声。
血骑的战马踏在阵列的前锋,重甲在身,长矛刺出,却没有穿过铠甲刺进皮肉里,在对方惊愕的神情之下豁然闯开一个缺口。
血骑将段黎包围在中间,形成一个保护圈,以团状逼近。
“那是什么!”士卒惊呼一声,身边的战友已经被马蹄踏成粉碎。
鲜红的赤色比血液还要沉重,从身边掠过,像是冥府中的幽魂。
统领沉默一刻:“传闻里的红色魔鬼,像赤潮一样。”
他沙哑地笑出声:“当真如此,有幸见识。”
底下人不敢轻举妄动。
统领大吼一声:“愣着做什么!斩马胧车!给我推上去!”
“用长矛!中锋突刺!左右翼平切!”
“是!”士卒们立马就在指挥下定住心神。
他们不是容易对付的草包和新兵蛋子。
段黎眼神一沉,她身边的血骑并没有对方的激动的气势撼动,隔着一层英甲纱链,你都能感受到强悍得令人胆寒的肃杀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