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她和孟容璎都不是一路人。
除容貌之外,又何谈相似。
如今便连容貌都不相仿。
阮瑟向来都有她自己的风雅与傲骨,而非与任何人相似。
他既已经勘破其中几分眼错,就更没必要让她知晓,横生枝节,徒留事端。
“你说殿下就好,谈到我做什么。”
谢嘉景没好气地白了高瑞一眼,手中的烈酒立时索然无味。
他明明是遵从家中长辈的叮嘱来看着赵修衍,顺路又让高瑞捎了两壶酒过来,结果这两个人毫不领情,还不住地揭开他新伤旧恨。
不识好人心。
他在心里小声淬骂几句,面上不敢显露半分。
提着酒壶,谢嘉景不忘再提醒赵修衍一句,“夜半了,明日是你大喜之日,一早还要入宫,你也快回前院休息。”
“不许去谢家。”
“本王知道。”
玉芙苑内无人,丫鬟一早便退下,备着明日诸多事宜,没有再来苑中忙碌。
谢嘉景走后,苑中就只余下高瑞和赵修衍二人。
拂去飘落在肩头的玉兰花瓣,高瑞起身,直直看向赵修衍,“天命有常,周而复始。人活一世不过是求个无咎,你既不想她知道,成婚后便好好待她。”
依旧是方才回应谢嘉景的那四个字,赵修衍目送着高瑞离开后,垂首看着手中的酒盏,眸色一暗,思绪同样晦涩。
他一手捂上心口,感受胸腔内着如同撞鹿的跳动起伏。
今夜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下一阵盘乱,心跳无端加快。
想到高瑞那句“大婚前夕睡不着时常事”,赵修衍方觉新奇好笑。
多少年了,他都鲜少再有过紧张慌乱的感觉。
旧景重现,却是因为阮瑟。
远望着坠在昏芒夜幕当中的弦月,赵修衍凤眸半阖,忽的对风中某一处低低吩咐道:“去谢家盯着柔宁。”
“还有宋国公夫人。”
微风中声响渐远,又似携来月余前的一道缥缈话音——
“雍王殿下,你说有朝一日,阮侧妃会不会发现什么蹊跷……”
“或是听谁人一言,忽然知晓她与我容貌名姓皆相似,她会如何?”
“她不会知道的。”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赵修衍阖眼,握紧手中的酒盏,“本王也不会让她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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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内逐渐陷入一片寂静,烛光湮灭,只余满府的红绸绫罗在月光下流露出浅淡的微光。
被喜事围绕着的谢家同是如此。
万籁俱寂中,谢家后院的一处院门忽然从内打开,一小丫鬟悄悄探头,四下张望着,直至确认周围无人后她才敢轻手轻脚地离开。
一面绕上偏僻小路,她一面留心着四周的动静,小心且谨慎。
行至后花园的一处假山,见到与她一样蹑手蹑脚的周嬷嬷后,小丫鬟这才松口气,上前低声道:“嬷嬷出来时没教人发现吧。”
周嬷嬷摇头,“娘娘和丹霞都已经睡下了。”
“郡主到底还有什么吩咐?”
“只最后一桩事。”小丫鬟把一包药粉推递到她手上,“明日午膳时,你将这东西添到娘娘的粥羹中就好。”
“不是毒药,只是让娘娘拖延一会儿时日,碍不得事。”
一五一十地复述着柔宁郡主的话,小丫鬟逐渐由温和转为威胁,“嬷嬷可别忘了你儿子的会试与官位。”
“明日之事做好,郡主不会亏待你和你儿子的。”
周嬷嬷像是一下被抽去所有的纠结与犹豫,长叹一声后再度追问道:“只是迷药?”
见对面的人点头,她这才答应,“我知道了。”
“嬷嬷赶快回去吧,别让旁人看见了。”小丫鬟把一锭银子放到周嬷嬷手上,“等事成之后,郡主会想办法让嬷嬷回长公主府伺候的。”
“记得别教旁人瞧见。”
知道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只全部转述过柔宁郡主的吩咐后,小丫鬟没有再与周嬷嬷多寒暄客套,转身猫着腰,按照原路折返回去。
徒留周嬷嬷一人站在原地,紧紧盯着手中的一小包药粉,不住叹气。
半晌后,她双手合十,朝着东方遥遥几拜,口中不住念叨告罪:“佛祖在上,为了我儿的功名,饶恕奴婢这一次罪过……”
稍稍消弭了心下的罪恶与愧疚后,周嬷嬷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身,按照来时的小路一路返回到琳琅阁。
琳琅阁中一片漆黑,沉寂无声。
轻轻关阖、又闩好院门后,她绕过卧房,不敢惊动任何人地回到偏房。
甫一瞧见周嬷嬷回来,不等她点好灯烛,等候多时的暗卫便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手起利落,一记手刀劈向她后颈,只须臾人已昏倒在地。
按着吩咐搜过周嬷嬷的身,又在偏房仔细搜寻一遍、带走所有可疑的物什后,暗卫这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府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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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四月初六,大喜之日。
谢家一早便忙碌起来,前府后院的丫鬟小厮步履匆匆,皆是面带喜色地张罗迎宾事宜。
琳琅阁自然是阖府上下最为忙碌的院落。
卯时过半,阮瑟便被谢夫人唤醒,起身沐浴焚香。
更换中衣、开脸、梳发,阮瑟面无表情地听着全福夫人的祝福词,任由一屋子的人有条不紊地折腾婚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