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
阮瑟估摸的时间恰好,待她慢慢悠悠地回到太极宫时,接风宴将将散席。
皇帝和沈太后先行离席,文武百官并未全部离席,礼部的几位朝臣正在与三国的使臣交谈,互通有无。
谢尚书亦在其列。
而谢夫人恰巧站在崔婉颐身边,与她谈笑风生。
道几句恭喜,亦或者是问询几句大婚事宜,一时半刻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当年阮瑟离开得太过匆忙,甚至都未与谢夫人好生道别,只留下道明原委的书信后便一走了之。
也比不辞而别好不了多少。
歉疚有之、愧意有之,心下万种奔流的心绪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为近乡情怯,阮瑟在看清谢夫人的站位后不由停步,甚至想下意识后撤半步。
阖眸,深吸一口气后再睁眼,她双手交叠放于身前,款步迈向玉阶之上。
“瑟瑟快来。”
见她回来,崔婉颐很是热情地招手,示意她赶忙上前。
复又很是亲昵地挽上阮瑟玉臂,她笑着开口,“方才谢夫人正想问你,你就回来了。”
冥冥之中还是留有缘分。
阮瑟紧了紧有些汗湿的手,望着谢夫人熟悉的面容,她半掺犹豫地开口,“三年未见,谢夫人身子可还康健?”
“不好。”
谢夫人同是回望着阮瑟,不作犹豫、言简意赅地撂下二字回音。
意料之外的答案,教阮瑟徒然一怔。
紧接着,她才听到下文,“我好不容易认下的女儿不辞而别,就留下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三年没有音讯。”
“重逢后,她更是不愿意唤我一声娘,口口声声都是谢夫人,好生无情。”
字字句句皆是对她的控诉。
好在没有提及身体上的不适,想来谢夫人当是无病无灾。
阮瑟不由得松过一口气。
斟酌了半晌措辞后,她复又对上谢夫人的视线,低声解释道:“当年那场真相……我知晓得太过突然,婚事已定,我不愿嫁给他。”
“我与谢家缘薄,既拿捏不准您和谢尚书的态度,又不想连累谢家,便只能出此下策。”
一走了之,省去许多羁绊与牵连。
更不会陡然生出不舍,怯怯畏步。
她对谢家多有亏欠,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论谢家待她如何,或亲近或冷淡,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话音刚落,阮瑟便被人打了三下手心。
不轻不重,不像是对她的惩戒。
谢夫人满是不认同地看着她,隐隐夹携着气愤,“你这姑娘,惯会让娘生气。”
“你当时若是主动与我和你爹提起,哪怕闹到金銮殿请罪,我们也会为你推辞掉这桩婚事,另择良婿。”
“况且这事本就是他理亏在先,怎生像是你犯了错事?”
积压在心头三年的话终于宣之于口,谢夫人握住阮瑟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道:“既认下你做养女,我和你爹就没想过弃你不顾。”
替身一事,本就晦涩难言,亦不能轻易与外人说道一二。
太过惊诧又太过令人难堪,阮瑟会选择不辞而别也在情理之中。
亲缘浅薄,她当初亦未能及时发觉阮瑟的反常,更没让阮瑟全心地信任他们,会落得如此残局并不教人意外。
“既然你已经回到大胤,就还是谢家的女儿。我和你爹自会留心你的婚事。”
从相看夫家、落定八字、契合庚帖后再入宫请旨,一个月的时日的确有些匆忙,但并不是不能成行。
正巧京中刚有几家方及冠不久、形貌不凡、品行端正的公子,与阮瑟年龄相契,恰也能让他们见几面。
谢夫人话锋一转,再三确认道:“你在西陈时,没有再认下养父养母吧。”
“没有。”
“刚回皇都时我就已经同皇兄言明一切。”换作崔婉颐接话,她将前因后果都道得清楚明白,“皇兄和虞家四爷知晓瑟瑟已经认谢家为亲,就都歇了这份心思。”
起初卫侯的确动了要收阮瑟为养女的念头,但闻知她已有养父母后便歇了这份心思。
转而他便将名下大部分的私产都记到阮瑟名下,聊表弥补。
“那就好。”谢夫人长松一口气,甚是欣慰地轻拍着阮瑟的手,和善目光不改,“那等婉颐公主大婚之后,娘再在谢家为你办一场筵席,好教上京城人都知晓你还是谢家女。”
眼见着谢尚书频频朝她看来,谢夫人长话短说,“你若得闲,记得回谢家陪陪娘。”
“筵席一事,到时娘再差人知会你。”
阮瑟忙不迭应声,直至谢尚书和谢夫人都离开后,她才微不可闻地松一口气,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
“怎么突然这么害怕谢夫人?”瞧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崔婉颐不由得打趣道,一面又挽着她离殿,“谢夫人心善,当年事出有因,谢家不会怪罪你的。”
阮瑟摇摇头。
她不是害怕,只是歉疚太深。
当不得谢夫人如此浓沉的疼爱与怜惜。
不足为外人所道的心绪,阮瑟并没有说与崔婉颐听,只三言两语地拨过这一话头,她回挽上身旁人的玉臂,与之一同出宫、乘上马车回到公主府。
一场相安无事的接风宴,却又发生了太多令人始料不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