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也不过是去听他的陈年苦水,翻来覆去已经三年,赵修衍即便不去也知道谢嘉景会说什么。
着实没有必要再听他的爱而不得。
更何况……
赵修衍目光落在爻辞上,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知道阮瑟不会再折返,片刻后他才下了马车。
上京城内的飘雪不大不小,北风也远不及京郊那般凛冽,但他甫一踏出马车,仍旧感觉到一种难以将息的寒冷,连带着体内的凉寒也在随之翻涌。
陈安跟在赵修衍身后,回响在他耳畔的却是阮瑟进府前的叮嘱,犹豫再三后他担忧地试探道:“王爷,沈太医今日不在值,属下需要请沈太医过来吗?”
沈太医在太医院当值三十余年,博学多识医术高明,先皇在时对他很是倚重。
只是如今他年岁渐高,除却为皇上、太后请平安脉外已经鲜少出府。
“明日再请沈太医到府上。”
赵修衍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迎着风雪回前院时又下令,“冬至时府上闭门谢客、不接拜帖。”
冬至……
那不就是后日。
陈安转念明白过来,应得低声。
将今日朝后的奏折都搬到书房、又差人备下前院和玉芙苑的晚膳后他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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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从京郊拜祭的这一来回太过劳累,阮瑟比平日里入睡得更早。
她不是会经常陷入梦境中的人,美梦不多,噩梦更是少之又少。
但今日不知为何,阮瑟只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场漫长又无终途的梦里。
梦中情景光怪陆离,明是从不曾发生过的事,偏又清晰到好似她是戏中人。
戏台下并无看客,戏台上的人也在不断轮转,只有她始终都被抛弃在原地,如同提线偶人一般、按照戏折上既定的文辞被操纵着,片刻不由己。
分不清这场梦到底延续了多久,等阮瑟从梦中恍神、缓缓睁眼时只见帐幔外天光明亮,照得帘帐上的金线菡萏云纹都格外耀眼。
挑帘明晰自己确实是在玉芙苑后,她才徐徐半坐起身,长松一口气。
少时母亲和父亲接连去世后,她不是没有做过梦。
梦里千奇百怪,她因此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醒来后却鲜少还能记得梦中所发生的事。
但今日不同。
她看得清楚,也记得深刻。
像是几折戏曲接连更迭上演,在前一折中她仍身处柳州牧府上,趁乱逃跑未果,强行被柳州牧嫡子带回卧房惨遭□□。
不过是喜新厌旧的常事,待柳州牧嫡子对她感到腻味后,阮吴氏转而又将她奉给旁人。
直至阮吴氏女儿嫁得高门,直至她的幺儿会试登科。
后一折却是有关赵修衍的。
个中并未有太多曲折,总不过是从情意甚笃到自然而然的疏离有礼。
没有怨憎会,却逃不过离散二字。
真切到仿佛就是她前世来生的映照。
或真是她昨日扔的那一卦入了梦,才惹出这般奇怪又截然不同的画面。
阮瑟摇摇头,努力挥散这场无端的幻境,起身下榻斟了一盏清水抿着。
听到卧房内有了声响,周嬷嬷这才带着丹霞叩门进屋、伺候阮瑟梳洗。
只是她刚净过面、仪容未整时,大丫鬟玉棠就匆匆忙忙跑进卧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娘……娘娘,方才陈安来报,王爷上朝时忽然昏倒在地,双手冰凉,回府路上也是不省人事。”
“太医已经来府上了。”
“陈安说也请您赶快过去看看吧。”
第8章 梦呓
◎“瑟瑟……”◎
内室窗门紧阖,原本味道浅淡的迦阑香更显馥郁,不如往日纯粹,更掺杂着一股苦药味和艾草香。
阮瑟立在沈太医身后不远处,眉心紧锁地看着沈太医替赵修衍针灸。
明明昨日还很康健的人,只不过一夜不见竟已经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面色虚弱、唇色失红,一副病入骨髓的模样。
他今日上朝时恰巧穿的玄色锦袍,更衬得他手背青筋明显、手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越看得仔细,阮瑟越觉得揪心。
方才她听到玉棠的话,来不及多做收拾便匆匆赶来前院。
原以为他是因这段时日处理朝政、批阅奏折太过劳累所至,昨日服过药也会有所好转,却不想会严重到让太医都不敢妄下定论。
盯着沈太医小心谨慎地施针、但仍旧不见效,她心里不由得一紧,胡思乱想间突然抓住什么一闪而过的要点。
昨日的药……
阮瑟环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也焦急等着的陈安身上。
低声唤了陈安一声后,她又侧目望向窗外、径自走了出去。
太医在内室替赵修衍医治,宫中的公公留在外间等着消息复命,卧房并不是问话的好地方。
院内,走到书房附近时阮瑟才转身,压低声音问道:“陈安,王爷平日里会经常服药吗?”
“没有。”陈安果断摇头,“往年药方都是属下去熬煮的,王爷近来身体一向康健,从来没用过药。”
“倒是早年先帝在时会服丹药,偶尔会赐王爷一些。王爷从不信这些,故而也很少用。”
听闻丹药二字,阮瑟已经变了脸色,急急追问道:“你可知那丹药是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