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她收到过宋国公府和柔宁郡主的请帖,也以诸事缠身为由全部推拒。
敷衍又真诚,一来二去的柔宁郡主便再没来烦过她。
六月十九,上京城这场不知要绵延多少日的细雨终于止歇,为大婚送来一片晴朗景色。
崔婉颐的一应婚事皆由沈太后亲自打点,事无巨细。
嬷嬷一早便喊她起身,开脸梳妆,卧房内的丫鬟嬷嬷各司其职,几位曾与崔婉颐交好的小姐也一早到了公主府。
三年时间,名动上京的闺秀又换过一群将将及笄的姑娘,姿妍秀美,教人看着便心生欢喜。
午后间隙,崔婉颐正在内室小憩,阮瑟与谢嘉筠与其他几位小姑娘颔首致意后便离开小院,撑着油纸伞行至后花园,吹着不骄不躁的南风。
天光大好,照在阮瑟身上分外温暖,甚至醺得她昏昏欲睡。
一手撑伞挡着烈阳,她一面探手拨弄着池中的荷花,时而又给锦鲤喂着食物,眉眼舒展,如风荷一般亭亭绰约,悲喜不为外物所摇晃。
谢嘉筠背靠阑干,单手支颐地坐在亭中木椅上,望着惬意自如的阮瑟,有些艳羡地开口:“瑟瑟,我发觉你较从前变了好多。”
阮瑟轻笑一声,对谢嘉筠的话有些意外,不觉笑道:“三年时间,哪里有人会不变的?你也比从前更稳重许多。”
谢嘉筠摇头,“不是这个。”
容貌不改,可沉淀在她周身的气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更加从容与冷静,全然不为旁人所扰,自在随心。
若不合她心意,她便连婚嫁这种大事都敢直言相距,全身而退。
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阮瑟手中捻着鱼食,缓缓喂着围上前的一群锦鲤,“迟早会有的蜕变。”
她不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便是更为颓丧,坠入深渊之中无法翻身。
或跃在渊。
“但凡有半丝可能,我都不希望你同我一样。”
她的目光透着对过往的追念,回忆之中潜藏哀悼,并不深刻也并不喜悦。
最初去往西陈的那半年,她白日里与常人无异。从清晨起身、梳妆用膳,或是与崔婉颐进宫拜见太皇太后,或是去见卫侯、知会他一切与母亲相干的事宜,或是与虞四爷一同抚琴、再论几句虞家旧事。
万般皆如常。
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内心的悲苦。
偏生这事太过难堪又难言,她甚至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在无数场夏夜中独自小酌,试图遗忘。
如若不是虞四爷及时发觉她的异常,阮瑟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身在何方、又是何种模样。
谢嘉筠清楚当年内情,启唇欲言又止,半晌后又讪讪开口,“近墨者黑,殿下的行事作风与谢嘉景倒是相似。”
好巧不巧,阮瑟与如鸢也有着同样的不屈的风骨。
不肯妥协、不愿将就。
殊途同归。
乜斜向争相抢食的锦鲤,谢嘉筠长叹一声,“戏本唱曲写的世上男子多薄幸,仔细一品也不是空穴来风。”
“能像婉颐那边遇见心意相通的人着实不容易。”
不过都是萍水相逢,又被一桩不知为何合缘的婚事捆绑在一起,看似相濡以沫,其实不过貌合神离。
阮瑟一把洒完鱼食,闻言愈发好笑,“我记得你还未议亲,怎么徒然生出这么多愁肠?”
明是还没议亲的姑娘家,却像是已经看破红尘一样。
惆怅又枉然,对风月再失望不过。
“看多了便觉得都不过如此。”谢嘉筠双手托腮,四下张望着。
大好天光刺目,同时也让她看清了款款行至湖心亭的女子。
是孟容璎。
她不由得拍了拍阮瑟,问询着她的意思,“好端端的孟容璎过来干什么?”
楚家是沈太后母家,崔婉颐又是沈太后最为疼爱怜惜的小辈。上京城中的世家女眷都知晓太后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本着规规矩矩、谨慎赴宴的态度,她们恨不能竭力避免任何差错,不去搅扰楚家迎亲的喜悦。
更遑论是在大婚当日前来挑衅。
既不是针对崔婉颐,那便只剩下阮瑟。
三年前悔婚事出,谢嘉筠便一直心存怀疑。
无端而来的念头告诉她,阮瑟会知晓真相,其中不乏孟容璎的手笔。
甚至是她故意而为。
但柔宁郡主已经担下所有明面上的错责,没有牵扯到孟容璎半分。
既无证据,她也无法找孟容璎理论。
当年是谢家没有护好阮瑟,她既已经回来,谢嘉筠定是不愿让她再被孟容璎算计。
不仅如此,她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孟容璎的所有盘算与心计。
趁着孟容璎还未走近,谢嘉筠侧目看向阮瑟,提议道:“瑟瑟,你先去寻婉颐。这里有我为你拖延着,孟容璎她不敢对我如何。”
谢家孟家同为勋贵之家,但谢家底蕴深厚,行事更是光明磊落,绝非孟家可比。
阮瑟摁住谢嘉筠的手,轻笑一声,“有什么好躲的,我们又没做亏心事。”
“况且今天是婉颐大婚。即便她身后有人相护,宋国公夫人也不敢大行挑衅之事。”
对上谢嘉筠担忧的目光,她笑得愈发轻松愉悦。
“你先去照顾婉仪梳妆这边有我等宋国公夫人走后,我再去我房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