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在竭力捱住这股无端的躁动,垂落在身侧的手反复攥紧又松开。
一次比一次更为隐忍,指骨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手背上的根根青筋愈发明显,像是想要冲破什么桎梏。
阮瑟及时发觉赵修衍的压抑,面色一凛,三两步上前抓住祁绍的袍袖,将人往她身后一带。
越过祁绍,也避免他受到无辜连累,她与赵修衍相对而立,其间再无任何阻拦。
一向澄明透彻的美眸中满是阴云与失望。
没有温情、没有爱慕,阮瑟像是在看什么胡搅蛮缠的外人,“赵修衍,太子所言并没有错。你不要无理取闹。”
她在南苑时的拒绝,的确如祁绍所言,是不想落了他们二人的颜面。
不想再度让他再度难堪。
亦不想让他们三个人都沦为京中的话柄。
怎知赵修衍竟会因为一句话恼羞成怒,生出要对祁绍动手的心思。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一时间,阮瑟看向赵修衍的目光更为失望,脱口而出的言辞也更为凌厉、不加遮掩,“三令五申着实教人厌烦。”
“从前也好,如今也罢。我并不亏欠雍王殿下任何事,无愧于心。”
近一个月来,她像是欠了赵修衍惊天巨债一般,被他没完没了地纠缠。
可谢夫人说得并无错,是赵修衍假仁假义在先,她又何必活得像是犯下错事的那个人。
“雍王殿下若是有愧于我,就不要再来搅扰我的宁静。”
“三年前王爷欺我骗我在先,如今又让我即将沦为西陈皇都的笑柄。”
“桩桩件件,还不够吗?”
声声厉色控诉,如同陡然而降的一场倾天大雨,滴滴答答地砸落在他心湖上,湖水不受控制地满溢过堤岸,随之高涨不下的是再难将息的苦涩与酸楚。
赵修衍只觉唇齿间都溢满苦味。
比沈太医曾开给他的中药味更为涩然浓沉。不论是清酒、蜜饯甚至是她曾最喜欢的桂花酒酿圆子都无法覆盖其上,佯装若无其事。
他倏然松了手,任由玉佩自掌心话落,络子勾在他指尖,带着不肯坠落的倔强。
“搅扰宁静……”
低不可闻的呢喃间,他只轻声琢磨着这四个字,眉宇间由紧锁逐渐舒展,却仍酝酿着不可名状的愁绪。
转而抬眼,赵修衍的目光在阮瑟和祁绍身上游移,半晌后苦笑一声,“我知晓了。”
“紫玉甚好,也很是衬你。”
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后,他再无下文,只简单朝阮瑟颔首致意后便回身离去。
玄色锦袍挺括,映着他挺直修长的身形,一身傲然不改,无形中却又有所背负。
阮瑟看不透,自也不想去参悟。
山高海阔,如此一别就好。
她后撤几步又回身,迎着愈发刺目的天光看向祁绍,“太子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虽是关切的话,但听起来着实平静无波。
比寒暄好不了多少。
祁绍有些无奈,点头,“孤没事。”
“方才权宜之计,还望公主不要怪罪孤自作主张。”
“瑟瑟明白,太子殿下好心,我又怎会怪罪殿下。”
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稚童,哪里还会分辨不出好心与歹意。
今日之事虽然出人意料,但也鲜少会落下后患。
“公主心下不怪便好。”祁绍负手而立,视线直直望向赵修衍离去的方向,绵延向外的脚印旁,还留有几滴并不显眼的血迹。
他垂眸,“今日雍王殿下负气离去……”
阮瑟以手为梳,打点理顺着紫玉玉佩的流苏,“无妨,他自己会逐渐想明白的。”
没有什么深渊是无法跨越的。
她不是同样完好无损地走出那场阴暗了吗?
赵修衍身为高高在上的雍王殿下、所向披靡的将军,朝中边关堆积了不少军务等待他处理,又怎么会长久地醉心于风月。
不过是一时的痴恋和执迷不悟罢了。
并无大碍,他看清之后更不会走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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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接风宴上,我果然没有看错。”
公主府内,崔婉颐倚窗而坐,一面摇动团扇,一面留神与阮瑟对弈,还不忘说着调侃她的话,“不过,祁绍会钟意于你,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
抛却容貌不提,阮瑟的才情依旧令人仰羡,性情温良,待人接物不疾不徐,从不过分谄媚,亦不过于自谦自傲。
没有人会忽视这样铅华夺目的她。
此前阮瑟已经同谢尚书、谢夫人解释过十数回,旧话重提,即便面前换了一个人,她依旧能面不改色、有条不紊地道明个中缘由。
熟练之中甚至裹挟着些许麻木。
“我与北晋太子只是友人,一见如故罢了。”
或许连这声友人都是她自诩自封的。
“太子品行端正,知晓我被雍王纠缠得生了烦躁,便好心帮我一回,仅此而已。”
特意隐去祁绍与虞四爷相识的过往,阮瑟只挑拣着个中重点陈述。
但这样浅薄而敷衍的理由注定无法说服崔婉颐。
崔婉颐的目光中满是不信,落手吃掉一颗白子,“无论他看起来再如何平易近人,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是简单纯粹的倾盖如故,可撑不起他北晋太子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