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不止的烛火下,还映着一张稍显卷曲的字笺。
不长不短,堪堪容下笔力千钧的九个字。
甚是觉得头疼与不解,阮瑟沉重地长叹一气,抬手同时将垂落在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她睁眼,复又看向这份惆怅的源头。
花笺上墨迹早已干涸,朱笔御批,鲜艳的朱砂似一把火,好不留情地将她的清明与通透都烧至空荡虚无。
她双手按揉着穴位,垂眸紧紧地盯着那九个大字,呢喃出声:
“东胤或北晋,择一而定。”
最是清楚明晰不过的意思,显然远在西陈的皇兄已经闻知她这一个月来在上京城的所有境况与遭遇。
甚至乐见其成,要她当即做下抉择。
周身皆是茫然如雾,裹在她身上,严实又如影随形。
阮瑟不自觉得握紧双手,深深地吸纳吐出几口薄气后,她才堪堪捱下想要扫空书案的冲动,捡拾起那张字笺,捏着边缘一角,将其递入摇晃不止的烛火,扔入瓷碟当中。
亲眼看着它被火舌吞噬,只余一捧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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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阮瑟仍不慌不忙地待在公主府中,时不时去谢家探望谢夫人,或是去燕欢楼同如鸢话几句闲聊。
除此之外的闲暇时光,她都在与丹霞一同清点收拾着折返西陈的细软。
其中不止有她随行带来大胤的行囊。
随着临行在即,谢夫人也对她放心不下,林林总总为她添置了不少物件,从裙裳头面到铺子地契,面面俱到。
生怕阮瑟回到西陈后会受到旁人虐待,吃不饱也穿不暖。
阮瑟闻言一阵哭笑不得,但到底没再拒绝谢夫人的好意。
直至临去国清寺赴约的那日清晨,她与丹霞才从不知能装几架马车的行囊中得以喘息。
谢绝了祁绍想要来公主府接她同去的好意,阮瑟乘着马车,只带了丹霞和几个护卫,一路出了上京城门,直朝国清寺而去。
近一个时辰的舟车劳顿后,马车缓缓驶停在辛涯山山脚。
甫一踏下步梯,阮瑟便瞧见坠有北晋风物的马车亦停在不远处,祁绍挑起侧帘,分外相熟地与阮瑟寒暄,“巳时三刻,孤还以为公主不会前来赴约。”
“怎么会?”
阮瑟笑着反问,“既收下殿下邀帖,我自是要守诺的。”
邀帖上所写的时间是巳时过半,还余一刻钟时间,她不算迟来。
等祁绍走下马车后,阮瑟这才收整好帷帽、半提着裙摆与他一同登山。
行至半山腰处,见男人并没有停步入寺的打算,她稍稍一顿,抬眸望了望绵延至山顶的石阶,继续拾阶而上,“殿下是要先去西苑吗?”
“是。”
祁绍步伐一顿,侧首看她,“公主可还走得动吗?”
“我无碍。”阮瑟摇头。
她又不是向来养尊处优、吃不得半点苦头的小姐,还是能爬得动辛涯山的。
只是……
她竭力回想着辛涯山顶的风光。
若是冬日还有风景可欣赏,如今季夏时节,难免失了几分趣味。
大抵猜测出祁绍是要先去见故友,阮瑟便也没多问,只不远不近地跟在男人身后,一路上山又去往西苑。
绕过凋零梅景,踏上似曾相识的楼阁木梯,行至楼阁顶层,阮瑟将将站定,平复着喘息,尚未尽揽山间景时,她便听到一道暌违已久的男声。
“殿下来了,可教本王好等。”
低沉和缓,不疾不徐,亦是波澜无惊。
是赵修衍。
阮瑟讶异抬眸,循声望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清楚看见等坐在红木桌旁的两位公子。
准确地说应当是两位皇子。
除却赵修衍外,南秦三皇子同在席上。
这就是祁绍所说的、无关紧要的两位友人?
心下一阵晦涩难言,阮瑟下意识看向祁绍。
男人同是回望着她,一派光风霁月不改,“公主若是不想过去,在殿内稍等孤片刻也无妨。”
楼阁上建有一屋小殿,殿外便是供人闲聊赏景的圆桌,四面皆是阑干。
殿内的一应物什自是齐全,可供人小憩。
她人都已经踏上阁楼,赵修衍和南秦三皇子都已经看到她,实在不适合临阵脱逃。
阮瑟摇头,回绝祁绍的好意,“不用。”
“若殿下不言及旁人不能多听的要事,我随殿下过去也无妨。”
未置一词,祁绍含笑点头了作回应,抬手先让阮瑟走在面前,他错着半步距离,紧随其后。
不知怎的,越是临近,阮瑟便越觉今日这局甚有蹊跷。
大胤、北晋、南秦的人皆在。
除她这位不速之客,不见一位西陈的使臣。
她眉心一跳,落座的瞬间便听见南秦三皇子的话,“公主今日随太子殿下而来,倒是稀客。”
“小聚罢了。”
“公主拨冗前来,阖该是你我的荣幸。”
悉如外人的生疏言语,亦没有再进一步的试探与纠缠。
仿佛他们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寒暄过后再无其他。
第57章 拦路
◎“赵修衍,你是不是疯了?”◎
“雍王殿下说笑了。”阮瑟没有推却赵修衍好意, 但也没有接过那盏茶,“原就是本公主叨扰,殿下和三皇子不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