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南秦大业得成、国富力强之际,他又何须在赵修衍面前伏低做小,百般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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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梅园。
阮瑟垂眸穿行在一派凋零之景的梅树小径里,缓步未停,“今日事与西陈无关,太子殿下又何苦费心邀我过来。”
她在大胤生活过十五年,如今又顶着西陈公主的名号,夹杂在其中着实令人尴尬,又不清不楚。
“受人所托。”
祁绍言简意赅地回道,并不明说,“公主临回西陈在即,多知晓一些事,于你而言有利无弊。”
“又是小舅舅的意思?”
祁绍笑而不言,兀自转了话锋,“南秦近年来艳羡西陈,难免对西陈有了些敌意与嫉妒。三皇子的话,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孤还应多谢公主方才的回护。”
从一登上月照楼,阮瑟就看出三皇子的意外和诧异,明里暗里的嘲讽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犬吠而已,她并未放在心上。
比起南秦,更让她捉摸不透的是皇兄。
月余临行前,他知会她不必言嫁,只待她回西陈后便放她离开,允她自由。
而今临行在即,他却又要她择一而嫁。
心思变化莫测,着实让她揣测不到他的真实意图。
况且……
阮瑟侧目望向矜贵风雅的祁绍,心下愈发不得解。
以皇兄的性子,千里迢迢地让她来上京找寻此人,此后不可能再无下文。
一个月以来,她的确与祁绍相谈甚欢,勉强称得上一句倾盖如故。
可仍旧参不破其中玄机。
今日只可窥得其中一角。
至少她知晓,西陈在其中无足轻重。
其中不乏赵修衍的手笔,但祁绍未必全然无辜。
一团思绪愈发盘乱如麻,迷雾愈甚。
阮瑟只觉自己涉入一潭深不见底的深渊,似有什么在背后驱使着她,可举目黯暗,她只能依靠自己在其中摸索。
听闻祁绍略显感谢的话,阮瑟不自觉拢了拢外衫,“太子殿下言重了,我也不全是因为殿下。”
“至少有心。”
“早前孤就听闻,国清寺中有一棵生长百年的连理枝。可惜是在季夏,不然更是好看。”
步伐一顿,阮瑟依言抬眸,目之所及便是那棵足以十人合抱的相思树。
没有浅淡梅香,没有红白交织的葳蕤花瓣,只有满树的苍郁青翠,迎风奏一曲不歇的簌簌乐声。
她竟不知不觉地又走到这棵相思树下。
“相思树能有百年,人的相思却撑不住这么久的年岁。”
祁绍一怔,而后低低笑出声来,附和道:“长情难言罢了。”
“孤邀公主前来,实则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公主回到西陈,可否代孤将东西交给皇帝?”
阮瑟接过信,指尖隔着不薄不厚的两层纸,轻轻地贴于其上。
笺中无信,只装着一两样她摸不出来是什么的物件。
火漆印记亦不同寻常,与祁绍的私印有几分相似。
“既是贵重之物,殿下为何不托亲近之人送到西陈?”
“不合宜。”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回答,祁绍低眸看向阮瑟,“与国事无关。”
“如若……”他话音一顿,透着几分拿不定的迟疑,“孤愿意娶公主为太子妃,敬你重你,公主可会愿意到北晋和亲?”
“不愿。”
阮瑟想都不想地回绝他。
决绝果断到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可不论祁绍问她多少回,她都只会有这一个答案。
“太子殿下很好,只是你我之间并无心悦。”
或是缥缈愿景,终她一生都未必会遇到真正与她心意相通的人。
利益牵连的姻亲,稳固长久却也入手冰凉。
她并不愿陷入互相磨折的婚事中。
“心悦……”
原是这般答案。
“是孤再度唐突公主了。”
初遇之时,他试探过阮瑟,不想临走之前,她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难有她这般女子。
祁绍负手、长身玉立,“此去一别,孤与公主下次相见不知会在何时。”
“回到西陈后,公主如若遇到棘手的难事,可差人拿着那枚紫玉玉佩到北晋寻孤,孤一定会相助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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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将祁绍的话放在心上,阮瑟只当是听罢两句笑言,应过声后便再无其他。
午时在东苑用罢素斋,又去国清寺里求了几枚福袋后,她便同祁绍告辞,下山乘车折返上京。
临行在即,阮瑟过得愈发匆忙。
整日里不是在打点行囊,便是在回礼、与人辞行。
离开的前一日,崔婉颐又特意为她办了一场践行宴,邀了几位相熟的夫人小姐前来小聚。
直至日暮,阮瑟才艰难地扶着她,将喝得酩酊、又不停胡言乱语的人交到楚景瑞手上,末了特意叮嘱着让她好生休息,不必再到京外送行。
翌日一早,阮瑟半倚在车壁上,一手挑起侧帘,走马观花似的欣赏过上京城的风光。
目色淡然,又流露出些许留恋。
可等马车甫一驶停在城门口,望见不知等了多久的崔婉颐和如鸢后,她的这份浅淡的留恋又转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