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起身,清楚明确地为赵修衍指出一条后路,将将弥补这场本不该有的过错。
“至于王爷……”她清冷的目光划过他身上。
男人稳坐如松,身干挺直修逸,眉宇舒展时消融掉些许凝在他周身的威明凌厉,反而平添几分儒雅和善,一派端方君子,朗然有礼的模样。
私下却对她百般强留、沿街拦人。
任谁也想不出他竟然会做出这么偏执又狂妄的事。
日前在月照楼上的不期而遇,赵修衍那副冷淡疏离、悉如外人的神色,教她以为他已经参透红尘、彻底放下。
深吸一口气,阮瑟接上未尽的话,“不论是三年前还是现下,就当我从未与王爷相识过。”
“不可能。”
赵修衍斩钉截铁地否决她的提议。
两者皆有之。
见阮瑟抬步欲走,他慌忙起身,眼疾手快地握住阮瑟的手腕,复又得寸进尺地从身后拥住她。
教她离去的步伐堪堪止于门槛处。
有如从前多少个相拥而眠、缱绻不休的日夜。
俯身垂首,下颔轻搭在阮瑟的香肩上,赵修衍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力道,又时时刻刻拿捏着分寸,好教怀中人不会太难受。
阖目,他气音低沉,隐约中裹挟着迷困与痛楚,“瑟瑟,我想过、也试过,可还是不能。”
他终究做不到放下。
如她这般潇洒、不留情面。
心中的执念在无边蔓延,尘网紧密地束缚着他,百般挣扎后只会越收越紧。
他只得妥协,旁观似的看着阮瑟逐渐充盈他春风不眷、寸草不生的心原。
再沦入这无止无休、漫无边际的妄念之中。
“所以呢?”阮瑟垂眸,望向环在她腰际时松时紧的手臂,“雍王殿下还想再让我与你逢场作戏?”
“在这方面,孟容璎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那可是他念念不舍、甚至不惜寻她来做替代的明月。
他忘不掉的从不是她。
既能说出心悦二字,其中未尝没有这张容颜的原因。
这张与从前的孟容璎有着九分相似的容貌。
“从没有她。”
“我有心悦之人,她亦早有算计,我与她从不相干。”
赵修衍拥紧阮瑟,余光望向她不笑不怒的清冷眉目,仿佛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与她无关,悲欢并不相知相通。
再未听到阮瑟的回应,他微微松了手,采取更为迂回委婉的言辞,“三年前,你答应过要在本王身边留半年光景。”
“如今还欠一个月。”
点到为止、再无下文的一句话,阮瑟立时会意,不禁气笑。
仔细算起,从十一月初立下字据到四月初的悔婚,中间只过去五个月。
恰巧还差一个月。
他可真是会算其中偏差,倒打一耙。
“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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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苑内只余丹霞一个丫鬟,苑外却有四五个侍卫时时把守,按时轮替,从不曾有过懈怠的间隙。
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苑中,阮瑟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很是平稳随意地住回玉芙苑。
三年过去,不论是卧房还是书房,其间一应陈设都未有过变动。
即使无人居住,也干净地纤尘不染,显然是时时有人打点着。
不欲深究个中内情,在经历与赵修衍的不肯让步、不欢而散后,阮瑟很是心平气和地用罢午膳,盖着夏日的清凉轻柔的薄被安稳地睡了一下午。
待她从睡梦中脱身、睁眼,窗棂外的绯霞已经染遍碧空,如火烧灼,生生不息。
回廊下,隐约传来丹霞同旁人低低的说话声。
阮瑟拥被半坐在床上,听不太真切其中交谈,只能偶尔听到一两个字音。
有关赵修衍,但更多时候是在提及她。
心下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她轻手轻脚地挑开帐幔、简单穿着鞋靴去往窗前小榻,复又背对着微敞的窗棂、盘腿而坐,侧耳听着廊下的对答声。
“公主平日里都喜欢用些什么,我好吩咐小厨房备下晚膳。”
是一位听声便有些年长的嬷嬷。
丹霞随口报上几道菜名,掺杂着糕点与甜粥。
一五一十地回答完后,阮瑟听到她又问道:“嬷嬷,王爷当真不让公主离开玉芙苑吗?”
“不行。”
再果断坚决不过的话音,随即又一转,“但王爷吩咐过,娘娘若是有意,也可以去澜合苑稍坐片刻,苑里有池温泉,最是养人。”
“但需要多派几个人跟在娘娘身边,只你一人不行。”
澜合苑、温泉……
听起来倒是个好去处。
阮瑟随手翻了翻周易,忽的起了兴致。
一刻钟后,估摸着将将要到晚膳时分,丹霞和那位嬷嬷轻轻叩门,得了允许后推门而入,伺候阮瑟更衣,又为她挽了一个轻简又得体的发髻。
嬷嬷放下多余的簪钗,望着铜镜中清丽秀昳的女子,轻声问道:“晚膳快准备好了,娘娘要奴婢吩咐人送进来吗?”
“送到澜合苑,本宫今晚宿在那边。”
“还有……”阮瑟掀起眼帘,“这里没有侧妃娘娘,更无雍王正妃。”
澜合苑名为院落,实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
布局陈设与温泉别宫中的一殿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