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递过去一盏斟得半满的酒盅,放在阮瑟触手可及之处。
酒盅很浅,看似半满,其实也只有一口的量,喝不醉人。
“谢过王爷好意,本宫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品酒。”阮瑟头也不抬地回道,一心只放在面前的膳肴上,缓慢且优雅地小口用着。
“再者,西陈也不缺这一盅葡萄酒。”
西陈盛产葡萄酒,送入宫中的更非凡品。
她这几年也尝过不少,早已失去对葡萄酒的新奇与贪杯。
“也是。”
“少饮些酒对你身子也好。”
赵修衍多贪看她一眼,一语答非所问,并未勉强于她。
之后再未置一词,席间只传来偶尔的碗筷碰撞声,亦无人主动出言。
只余那盅无人问津的葡萄酒在摇曳不休的烛火下映出淡淡的光辉。
用到半饱,阮瑟搁下银筷,握着汤匙舀动着甜粥,意兴阑珊地尝着,了以敷衍。
直至赵修衍也停箸之后,她这才放下瓷碗,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今日是第一日。”
“本宫着实好奇,王爷究竟想囚本宫几日?”
七日、一个月、还是半年?
或是非要她点头同意再度嫁给他,他才会善罢甘休。
“瑟瑟,你是这雍王府的主子。”
似曾相识的话,阮瑟唇畔笑容不改,了然点头,懒得再与他争辩这许多。
只要她一日不妥协、不应允,她就只能日日都周转在玉芙苑与澜合苑之间,身边时时有数人跟着,生怕她会趁机逃脱,失去掌控。
与阮吴氏如出一辙的做法嘛,她再熟稔不过。
自也知晓与他争执再多都是无用,反而会气着她自己。
得不偿失。
心下如此想,阮瑟仍旧十分好心地提醒道:“王爷说过,本宫还欠王爷一个月。”
字据为证,不论这其间是何光景,一个月后,她就再与赵修衍没有任何纠葛。
更谈不上是这雍王府的主子。
况且她此时会坐在雍王府中,不代表这一个月她都会受困于此。
随遇而安,可不是坐以待毙。
赵修衍紧了紧握着酒壶的手,闻言又斟下一盅酒,一饮而尽。
他在柳山关时喝惯了烈酒,再品葡萄酒只觉清甜香醇,不能带来半分醉意。
反而教他神思愈发清明。
清醒地品着阮瑟对他的疏离,清醒地看着她澄净双眸中的淡然与寡薄,不复从前的欢愉与欣然。
甚至还不如他们初遇之时。
垂首,赵修衍低低苦笑一声,明知会得到何种回答,可他偏要问上一句,像是迷醉后的执念,“瑟瑟,你当真要与我分得如此清楚吗?”
“王爷想如何?”
阮瑟冁然一笑,反问道:“是要本宫与挽莺一样,时时讨好奉承着王爷,做王爷的菟丝花吗?”
“还是像孟容璎一样,对王爷若即若离,又念着你不愿提及的旧情不放。”
他既亲口说过,她不似任何人。
那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对待他,末了他却又不知足。
若非顾念着这里是雍王府,是尽在他掌握的地方,她未必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
“雍王殿下,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赵修衍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流入唇齿的葡萄酒像是一下褪去微甜的外衣,只回荡着涩然,“你自做你自己便好。”
“不须仿照任何人。”
他也不需要对他刻意奉承、逢场作戏的阮瑟。
那不是她。
眼见外面天色不早,是该要沐浴入睡的时辰,嬷嬷与丹霞估摸着晚膳差不多后,便叩门而入,撤下已然发凉的膳食。
趁着丹霞进来,阮瑟握住她手腕,与赵修衍提起明日要丹霞回公主府一趟的要求。
落在她耳畔的自然是男人不作犹豫地拒绝。
阮瑟没有退让,亦没有松开丹霞,只是唇畔衔笑地看向赵修衍,不出一言却态度坚决。
依旧是僵持不下的局面。
没有夹枪带棒的冷嘲暗讽,却仍有暗流涌动,掠夺着这一方的平和安静。
片刻后,赵修衍先行让步,仔细确认道:“你要回去拿什么?”
“我母亲的琴。”
简朴又轻易的五个字,教赵修衍一下陷入沉默,随后应下,“明日我会让陈安同她一起回去。”
“瑟瑟,你方才说有两件事。”
让丹霞回公主府只是其中之一。
“第二件事啊……”阮瑟缓缓起身,故意拖长尾音,“天色已晚,本宫乏了,今夜就想宿在这里。”
“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还请王爷早些回前院,不要来搅扰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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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认床,上榻后阮瑟辗转反侧许久,硬是没酝酿出半分睡意,胡思乱想半晌后她才裹着薄被沉沉睡去。
入睡时床榻上只她一人,可清晨方至,一缕不算明亮的天光洒照进床帐,阮瑟随之睁眼。
惺忪困意未褪,她一手搭在眼前,阻拦着扰人清梦的天光。
另一手拽了拽薄被,阮瑟正想翻身继续入睡时,却发现自己腰身被人紧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顿时倦意全消,神思脱离混沌,再清醒不过。
季夏的天仍旧闷热,她入睡时只着一身浅薄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