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辗转日夜,终教他虔诚地信了从前漠视之物。
周易有之、情衷亦有之。
“那便信了吧。”阮瑟淡淡道。
信与不信、又偏信多少,总归都是他的事。
仍旧了无倦意,她抬眸,继续望着那片金丝银线勾勒出来的祥云轻雾,栩栩如生,如碧空中的云雾那般缥缈又自由。
徒教她想起那件艳烈嫁衣上的鸾鸟飞云。
怔然出神时,阮瑟轻声呢喃道,微不可闻,“我也仍信。”
“天色不早,本宫乏了,王爷也睡吧。”
言罢,她拽了拽薄被,下意识地在枕上轻蹭两下,阖眼欲睡,不再言语。
在她身后,赵修衍仍一瞬不眨地凝视着怀中人。
背对于他的姿势,教他看不清阮瑟的眸光与神色,亦不知她是否真的已然入眠。
可那句“我也仍信”却久久地回荡在他耳侧,振聋发聩。
不敢低笑出声,赵修衍生怕惊扰她来之不易的睡意,只得抬指轻轻绕上她柔顺如瀑的青丝,“我知你不会轻易原谅,可还是抱有一丝妄念。”
轻易因她一句话而心旌摇曳。
哪怕真假不辩,他只作听不懂弦外之音。
好似如此便足够。
赵修衍无奈摇头,替阮瑟压好被角,阖眼随她一同入睡。
窗外,明不是十五夜,可月色却要明亮许多,洒照出一层度有浅淡辉光的银霜,照得苑内影叶婆娑,鸣蝉止歇。
似也不忍搅扰某一方来之不易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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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乘舟,漂游在一处不具名的仙海当中,无拘无束、自在随心。
迷蒙之中,阮瑟只觉听到一句并不真切的呓语,熟稔又近在身侧,她似乎还下意识地应过一声。
再回神睁眼之际,帘外已然天光大亮,举目晴朗无云。
身侧位置已然微凉,显然那人离开已久。
阮瑟颇觉头疼,不由得按揉眉心,又唤了丹霞进来,“王爷走时可曾吩咐过什么?”
“只叮嘱奴婢好生照顾公主。”
“还是不能离开玉芙苑?”
丹霞摇头,阮瑟霎时会意,再没多问,只扶着她的手起身下榻,梳洗用膳过后去了书房。
或是早有准备,或是西陈在上京暗有旁的门路,不到一日光景,丹溪便弄来两张图志,不大不小,恰适合藏匿。
其上四国位置鲜明,个中小国更是无一遗漏,尽数清晰地缩略于两纸之上。
窗棂紧阖,丹霞守在苑内,细心留心着书房外的一切动静。
丹溪则跟在阮瑟身侧,随时为她答疑解惑。
阮瑟铺陈图志,仔细比对着其中差别。
四五年前,西陈西南方还有三四个小国,或大或小,如今都只存留在纸页闲谈中,归于西陈。
目光下移,原本处于东胤和南秦之间的小国,也有一个销声匿迹,隶属南秦疆域。
按图索骥罢了。
阮瑟明了南秦的意图,随手点了点图上一处,“西陈是何时兴兵的?”
“五年前
“在数十年前,那些小国本就是西陈的国土,但其后动乱、有宗亲起兵割据,在西陈之外又分出三四个新朝。”
“南秦呢?”阮瑟颔首,分外细致地问道。
“听主上说,是在一年前。”
缘着西陈始终与东胤僵持不下,与北晋、南秦的往来就密切许多,本也是友好睦邻。
可自西陈起兵取乱侮亡、收复失地后,南秦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提防西陈,闭锁不少消息,生怕失算,又生怕会继续处于下风。
个中许多事,丹溪也是近来才知晓。
而今又一五一十地告知阮瑟。
“一年前……”阮瑟轻声重复着,目光始终落在处于南秦东胤之间的小国上。
其中只有两三个疆域不小的国度,堪比息州或怀州。
余下的都只是弹丸之地,易守难攻,但看起来也不足为惧。
已经被南秦侵吞的那一国,恰与息州相似,却又复杂许多。
只短短一年时间,南秦不仅兼并一国,甚至又趁胜追击,举兵攻占第二国,不曾有过片刻的懈怠或喘息。
当真是急于求成。
不怪当日赵修衍会说出那些话,用以奉劝南秦三皇子。
阮瑟少时常常去阮启舟书房,听自家父亲讲过不少为君为臣、齐家治国的儒家之道;久居西陈三年,虞四爷偶时也会为她讲授几句,开阔眼界。
是以她多少也能看出个中门道。
随手在临近怀州的小国图上题了一句,她搁笔,“南秦或不会止步于此。”
可大胤亦不会坐以待毙。
朝中将赵修衍调拨过去,就足以言明一切。
“与其提防南秦,不如先与南秦示好。”
“边关或还会有动乱。”
“北晋与西陈尚且缓和,你回信时且知会皇兄,我会寻着时机,再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风。”
阮瑟敲了敲北晋皇都所在的位置,“从那日来看,北晋尚且还算平和。”
不论是在州内还是在边陲,北晋都称得上一句太平安稳。
况且祁绍对西陈的态度也是缓和平稳,不似南秦三皇子那般夹枪带棒,更没有旧怨在身。
东南两面已有提防,北向不能再有威胁。
言简意赅地把那日会面的关键话语转述给丹溪,阮瑟双手撑在青案上,眉心不自觉地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