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一阖,书房内只剩下他二人。
阮瑟临坐在窗前小榻上,并没有与赵修衍搭话的打算。
她兀自掀开遮盖着菜肴的瓷具,盛好白粥又摆好银箸,这才回首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回眸的一瞬,她便轻易望进男人的凤眸当中。
深邃有神,又盈着不可名状的温和,与方才的凌厉正色截然不同。
短暂且长久地望着她,似只对着她一人。
窗外横陈天际的绯霞绮丽,晕染着似橙似黄的余晖,衬得他眸中心绪更显柔软,又镀上一层浅淡金辉。
有如不知何时,她伫立在风雪肆虐的雪原上,遥遥望见的那一片葳蕤春色。
扑面而来时裹挟着经久不歇的温暖和煦,无端教人生出几分贪恋心思。
又教人莫名想跋涉奔赴。
可阮瑟清楚得很,那片春色只能远望,临近时或只剩满目枯萎。
稍一怔然,她淡淡回神,移开目光,“本宫带过来几道清粥小菜,王爷此时若是得闲,就先当晚膳用了吧。”
不大不小的几案上摆满了膳肴,多是息州菜色,充盈着烟火气息。
很是熟悉香味与色泽,辗转流连于他梦中,与三年前温泉行宫那一此分外相似。
赵修衍从善如流地在她对面落座,执起银箸,他浅尝一口,“瑟瑟,你今日怎么……忽然去了小厨房?”
做了小半桌佳肴,又亲自送到前院。
味道一如从前,分毫未变。
是他在息州都尝不到的感觉。
似追忆似怀念的目光,轻浅、却又太过深刻,阮瑟下意识别开视线,嬉戏着衣袖上的锦鲤,“昨夜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王爷的梦呓,既是答应了你,总不好食言。”
今日午时,她看到满桌的午膳后才想起来迷蒙之间听到的那句话。
是赵修衍在问何时才能再尝到她亲手做的膳食。
迷迷糊糊间,她记得自己“嗯”了一声,又再无下文。
“择日不如撞日,王爷身体抱恙,也该好生用膳。”
他昨日就用得不多,今日想来亦是如此。
布菜的动作一顿,赵修衍了然,“你竟还记得。”
完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避讳,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阮瑟,“瑟瑟,你用过晚膳了吗?”
“来时用过了。”
阮瑟挑拣着想回答的话应声,“本宫不会亏待自己,王爷姑且放心。”
临对许久,赵修衍哪里会不知晓她晚膳的食量。
换过一双干净的银箸,他拨了一块嫩滑的鱼肉,煞是细心地挑去大刺,半是倾身地托着瓷碟,亲自喂到阮瑟面前,“再用一些,你晚膳向来吃得不多。”
“今日用膳早,以免你睡前再饿了。”
“我不……”
话音未落,那块白嫩鲜滑的鱼肉又近她一步。
“只一块。”
阮瑟抿唇,颇为无奈地扫了他一眼。
知他不会罢休,她敛眸,红唇轻启,咬上那块鱼肉。
味道适中,入口嫩滑,霎时消软在唇齿间,带着一股不浓不淡的酸甜味。
可不知怎的,她却从其中品出几分苦涩。
并不浓沉,却弥散在唇齿间,不凋不息。
随手斟了一盏清茶,阮瑟垂首轻抿,半盏茶过后,她才觉得冲淡那股似有若无的苦味。
“松鼠桂鱼小刺不多,但王爷也多注意些。”
想到怀州与南秦一事,她时不时打量赵修衍几眼,甚是随意地叮嘱道。
赵修衍尝着白粥,微不可闻地应罢一声。
今日阮瑟做好的菜肴本就不少,送来前院的也不止一人的食量。
待赵修衍停箸后,还有三两道菜没被吃完。
只除了那道松鼠桂鱼,徒留鱼刺平躺在瓷碟中,再不剩一块鱼肉。
吩咐丹霞丹溪撤了席之后,阮瑟递给赵修衍一盏茶,“只有一个月,王爷当真要与本宫成婚?”
三年前那场大婚就很匆忙,前后不过两个月。
而这次更是只余一个月时日。
她毫不怀疑,若她今日点头应允,赵修衍便敢明日成婚。
赵修衍摩挲着尚且温热的杯壁,“我既已经请婚,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三殿下既要饮得一杯喜酒,本王自当成全他。”
这一杯喜酒,那可真是醉翁之意。
“依本宫所见,三殿下想喝的,可不是本宫这杯喜酒。”阮瑟轻笑,既勘破又要说破,“他最想用的可是王爷和南秦的喜酒。”
三两句恭贺大婚的话中偏不离西陈,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能嫁进雍王府,哪怕屈居于侧妃之位,南秦都愿意立刻送一位公主到上京。
赵修衍不过二十有四,年轻又身居高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样貌俊逸无俦,身形颀长又不显得文弱。
唇畔含笑、凤眸上挑时,堪称色授魂与、教人轻易便能许了芳心。
嫁与这样的人,哪怕是侍妾都不亏。
况且南秦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北晋、东胤加深羁绊,和亲是最为值当的选择。
指腹轻动,茶盏中半满的茶水也随之摇晃,荡出一圈圈涟漪,又漾在男人眸中,映着他浅淡笑意。
赵修衍半是珍重半是认真地看向阮瑟,许下重诺,“瑟瑟,本王除你之外,谁人都不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