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秦这边有奴婢看顾着。”
阮瑟乍然回神,摆摆手,“不用,本宫无事。你且继续说着。”
只要午后有所小憩,她的确不会再犯困、或是感觉到任何不适。
更不会频频出神。
可许是今日听了赵修衍那句甚是笃定不改的回答,她就忍不住陷入回想之中。
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逐字逐字地聆听。
仰尽大半盏茶水后,阮瑟摇摇头,竭力使自己保持清明,继续询问着丹溪,“南秦三皇子那边如何了?”
“已有回信,言明会慎重考虑。”
往昔南秦从未将西陈放在眼中,即便有商贸往来,也多是施恩的姿态。
西陈国力渐盛,最该担心的的确不是东胤。
若是能趁虚而入,为西陈改朝换代,南秦的确是乐见其成。
离强合弱,显然南秦三皇子深谙此道。
“南秦的野心倒是不小。”
阮瑟随手转动着银杏叶的叶茎,哂笑一声,“你可从定远侯世子口中,探听到旁的消息吗?”
“定远侯世子口风甚紧。”
“奴婢只知,南秦似是无意再与大胤扩宽往来。”
言及此,丹溪也面露迟疑,“此前奴婢初见那世子时,他对奴婢的提防甚重,但随后又和颜悦色许多。”
“其间听说,他是与旁人有过几次不豫,皆是潦草收场。”
“端看模样,好似定远侯世子也不敢得罪对方。”
“不是这里的人?”阮瑟眉心微锁,不由得挺直脊背,屈指轻叩几下青案。
丹溪摇头,“不是。”
这么些时日来,她只时常看到高瑞去见定远侯世子。
除他以外,再未有一人出自雍王麾下。
那便又是一人。
既然是在此时出现在怀州,想必也是为南秦将士和东胤皇商一事前来。
南秦有三皇子,东胤亦有赵修衍出面打点此事。
她是隐行其中的第三方。
诸般兼顾、面面俱到。
怎还能再多出一人?
阮瑟阖眸,很是头疼地临空端详着这方突然被打破制衡的棋局,顿觉万千思绪都盘乱如麻,丝丝纠缠,片叶不得解。
当真是催人心骨、磨人脾性。
她一边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个中曲折,一边继而问询着丹溪,“皇兄那边如何说?之后也该宫中差人出面了。”
怀州地处偏远,又毗邻南秦,打探消息再是方便不过。
小住怀州这段时日,她差丹溪送了不少消息回皇都,得到的密信大多言简意赅,只教她继续。
可她毕竟不能长居怀州,丹溪亦是不能一直伪装成定国人。
一旦离开怀州,这场戏迟早要露出破绽。
不论继续伪装身份,还是佯装身份败露、被西陈赶尽杀绝,其中都需要御书房的一臂之力。
“主上说,他会差人经手此事,与南秦相谈,教公主不必忧心。”
“待您回到上京后,只需再留意南秦三皇子的动向即可。”
只需、即可。
分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阮瑟不禁笑出声来。
寸寸撕裂手上的银杏叶,她唇畔哂笑依旧,“皇兄可有提过,我何时能离开大胤。”
丹溪低头垂目,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似也是不敢直面阮瑟。
“主上说,时机一至,他自会差人来接公主回皇都。”
又是这般熟悉且无用的许诺,阮瑟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吩咐她退下。
窗外日暮渐至,浅淡的橙红围绕在落日四周,晕染出一圈圈甚是动人悦目的轻霞。
阮瑟站在廊下,感觉秋风拂身而过,来去之间皆是一阵轻盈。
仿佛秋风再盛,便能带她远离这场不知何日止休的纠缠。
为赵修衍,也是为西陈。
阖眸,眼前只余一片漆黑与混沌。
心至虚空漂泊时,更有许多道声音交替回响在她耳畔,纷乱芜杂之中又教她分外清明。
“浴火重生,姑娘更该关照自己。”
“切莫轻勇,阖该有所积蓄,再着后路。”
“得我心悦的是你,仅此而已。”
“本王以为,在本王当街拦你回西陈之时,你就应该明白的。”
“瑟瑟,娘更望你顺遂喜乐,诸般无忧。”
不知缄默地听了多久,阮瑟缓缓地长叹一息,低低呢喃道:“的确要再着一条后路了。”
一条再不为所有人明晓的后路。
亦是只为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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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多丝雨,息州的秋日更是如此。
连绵不绝的细雨自云顶而落,时缓时急,像是在抚弄一曲或轻或重的琴曲,加之凉风斜吹,便轻易沾染到行人衣襟处,同观秋日。
阮启舟意外而逝时,阮瑟不过一十二岁。
即便她早慧,但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只能听从祖母和阮吴氏的安排,按礼为父亲下葬。
亦是与母亲同葬。
仔细论起来,她已有五六年未曾探望过父母。
自怀州辗转至息州,歇息一日后,阮瑟便撑着油纸伞、与赵修衍一同出了客栈,循着已经有些许模糊的记忆到了城外的一座青山下。
这一处山头的风水甚好,嬴黎城中亦有不少达官显贵将先人葬于此处,求得来世安稳、连理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