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阮瑟轻笑一声,尊敬中溢满戏谑,“回太后娘娘,皇兄向来克己爱民,待人问事从不偏颇。”
“太后娘娘不信本宫皇兄的国书,却相信一个使臣的片面之词。”
“难道在娘娘眼中,对一个使臣的信赖远远越过对我西陈的信任,是吗?”
她有样学样,同是用国政来力压沈太后,风水轮转。
一旦沈太后敢应下这话,今日这桩事便远不止金銮殿上的这些。
日后若言及罪人,沈太后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信口雌黄!”
楚家二爷当即上前一步,手指着阮瑟厉声道:“云朝公主,这里是金銮殿,岂容得你对沈太后放肆?”
相互指责、相互回护。
金銮殿上的光景也好不到哪里。
赵修翊高坐在龙椅之上,冷眼看着殿中这场筹谋已久的乱戏,睨向一旁始终缄默不言的孟家公子,哂笑道:“朕尚且不知,朕下旨与西陈互通有无,还会惹来这么多不满。”
“楚大人还有多少谏言,今日不妨一吐为快。”
楚二爷一听连忙下跪叩首,直言不敢。
面上虽惶恐,可他仍记得沈太后的叮嘱,紧紧咬住阮瑟不放,“皇上待西陈一向宽容,可云朝公主忘恩负义,与她母亲心怀不轨,意欲挑拨离间。还望皇上明鉴。”
像是在破解九连环一般,一环解罢还有下一环相扣,彼此不离,无止无境。
“看来楚大人与本宫有着深仇大恨啊。”
阮瑟闻声上前,居高临下地睨向楚二爷,“本宫和家母从未做过对不起大胤之事,倒是楚家……”
她话音一顿,抽出袖中层层叠叠的纸页,狠狠掷在楚二爷身上、脸上,锋利的纸沿划破他皮肉,留下几道浅显又泛着刺痛的伤痕。
翻飞纸页顺着西风吹向金銮殿的更深处,缭乱四起。
有几页甚至嚣张的宣纸被吹至玉阶之上,施施然落在沈太后身上。
只刹那间,沈太后忽生一种被阮瑟扇了一巴掌的错觉。
薄纸轻飘,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却扇得她侧脸一阵钝痛,又仿佛有人投下一块巨石,将她的筹谋都砸得七零八落。
面色青白交替,沈太后手心微湿,连扶手都与她作对,“欺辱朝臣,阮瑟,你是要反了大胤吗?”
“那楚家幽禁西陈使臣,威逼利诱不成又严刑拷打,岂不是野心更大?”
言罢,阮瑟望向赵修衍,只得到他略带柔和鼓励的眸色,灼热熨帖。
鸦睫起落,她眨眨眼,别开目光后再度与沈太后对峙,“楚家作恶滔天,与南秦勾连,意欲压下怀州一乱,大行包庇之事。”
“陷害王爷,更欲破坏大胤和西陈和亲,桩桩件件,楚家又该如何解释?”
她凌厉目光看向高坐上的沈太后,话里话外却揪着楚家不放。
既让沈太后明了她的真实意图,又没有万全理由可以反驳她的话。
想到他们对柳州牧的釜底抽薪,沈太后心下不由一跳,霎时感知到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哪里像是她为阮瑟布下的天罗地网。
分别就是阮瑟大逆不道的顶撞与反客为主,更是对楚家的落井下石。
似是恼羞成怒一般,沈太后猛然一拍扶手,疾言厉色道:“楚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窃国通敌之事。”
“哀家自是信任楚家,公主污蔑残害大胤忠良,今日即便有雍王护你,哀家也定不饶你。”
“是吗?”
沈太后话音刚落,殿内就响起赵修衍的一声哂笑,“本王竟不知,太后娘娘这么心系忠良。”
“楚州牧与南秦勾连,私自受贿,欲将小事化了。”
“幽禁、污蔑西陈使臣,自作假证、挑起大胤和西陈的事端,为楚家筹谋青云。”
每说一句话,禁军就会依照赵修翊事前的吩咐,将证人押入金銮殿,屏退无关之人。
被押上殿的,大多都是楚州牧的幕僚与心腹。
林林总总,还有些私贩奇毒的商贩,楚家大爷和二爷的随从。
那名西陈使臣也赫然在列。
其中许多人,都是楚家和楚州牧自以为解决掉的人,不会再开口,亦无法作证。
而今却完好无损地跪在金銮殿上,声声倒戈、指控着楚家的罪行。
如今在十日光景内,都又被赵修衍着人翻寻出来,以戈为矛、反客为主。
一时间,金銮殿内忽起一阵掺杂着刀刃的凛冽狂风,将楚家所有的希冀破碎得片甲无存。
听着殿内此起彼伏、有条不紊的伸冤哀怨的话音,沈太后恨不能就此昏迷在地,只当全未听见这些乱事。
她知道的、不知道的,桩桩件件都凝成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随风卷吹而落,徒留枝桠上的突兀空枝,教人赏无可赏。
直至一刻钟后,金銮殿内才重归宁静。
赵修翊摆手,命禁军把他们都先带下去。
与此同时,呈在龙案上的还有一张张触目惊心的血书,皆是那些证人亲手所写。
鲜红淋漓的字迹早已干涸,凝成无可褪色的暗红,更显哀怨,教人一眼不敢多看,生怕夜里会突然惊醒,再不能安眠。
沈太后半倚半靠在嬷嬷身上,侧目闭眼,不肯多看那血书一眼。
一旁的赵修翊见状,临站起身,睥睨着玉阶之下、战战兢兢的楚家人,“楚州牧勾结南秦,出言谋夺军功、戕害百姓,作恶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