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两年,边陲若起战事,王爷还是去往西南更好。”
“西陈那边……以免旧事重现。”方丈提醒着他,“老衲手中可再无能压制蛊毒的息寒香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爷若是再重伤昏迷半年,上京就要彻底改换光景了。”
沈太后断不会像上次一样及时收手。
皇上虽压得住太后,但沈太后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轻易定不下重罪。
到时京中又会刮起一阵妖风,吹得人心惶惶。
“本王知道。”赵修衍不冷不淡地应声。
余光扫向云霞明灿的窗外,他音声一顿,“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母妃当年……”
“是她被权势遮目,和今时今日不同。”
“也是本王被从前蒙眼。”
方丈点头,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殿下明白就好。”
“老衲方才算过,明年春日不宜大婚。”
低头,看着被墨迹圈住的许多个宜娶宜嫁的日子,方丈摇头,略带愁容地微扬话音,“临近的良辰吉日,都是在明年的季夏,殿下还是稍安勿躁。”
“姻缘天成,不必急于这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还教赵修衍不必急切。
墙外,听到方丈语重心长的叮嘱,阮瑟眉心一跳,抬手扶额。
适才所有不得解的疑惑都在这一句话中尽数归于虚无,余留下满腔的哭笑不得。
不怪月余前赵修衍还问过她何时想成亲,这两日却突然偃旗息鼓。
可惜了万物葳蕤苍郁的春日。
察觉到小殿内的交谈声渐渐止歇,阮瑟按捺住所有迟疑,临行至门前轻手叩门。
几乎是瞬息,她就听到赵修衍的应允声。
“去祈福了吗?”赵修衍回身,驾轻就熟地牵住她的柔荑,温和笑道。
“顺道去大殿聆听了片刻佛经。”
轻应一声,阮瑟向方丈颔首致意,顺道在赵修衍身边落座,“许久不礼佛,还有些不习惯。”
“公主是有佛缘的人。”
方丈和善一笑,拿出两串菩提串珠递给阮瑟,“这菩提常年供奉在佛前,今日就当送给殿下和公主的见面礼。”
拿着两串并不沉重,却有逾千钧的菩提珠串,阮瑟与赵修衍同方丈告辞,一齐离开小殿,朝辛涯山下走去。
许是久久供奉在佛前,这菩提都染着一股轻浅却又浓郁的檀香,半掺着香火尘息,格外养神静气。
随手将其中一串递给身侧人,阮瑟慢悠悠地走着,“我还以为,今夜你打算在国清寺留宿。”
“明日有早朝。”
赵修衍捻弄着菩提,垂首时笑意如沉,“你若想在禅院内小住一夜,我们还能折返回去。”
言罢,他就欲吩咐陈安,先行再去知会方丈一声。
“等等。”眼疾手快地拦住赵修衍,阮瑟半是无奈,“我们回京。”
“明日既要上朝,你还由着我胡闹。”
也不怕楚家再趁机生事。
说他耽于美色,说她红颜祸水。
“明日早些动身就是。”
念及方丈的叮嘱,赵修衍半揽住她柳腰,重提旧事,“九月时要去秋狩,瑟瑟,你想去吗?”
“去。”
“方丈不是说,要我得闲时多出去走走吗?”
阮瑟莞尔扬眉,眸中笑意灿灿,“正好还能请雍王殿下指点我几分。”
“只是不知殿下是否得闲?”
九月初秋狩。
再不久就要辗转入冬。
赵修衍只会愈发繁忙,朝中众臣也会借此时机,多与他有所攀谈。
早在四年前,她就目睹过那等热闹景况。
尤是今年楚家将倾,沈太后式微,上前奉承的只多不少。
他未必能抽身。
“公主相邀,本王自是得闲。”赵修衍眉间温和,一身凌厉尽敛,不似权倾天下的雍王,反而更像寻常公子,与心上人往来相笑。
“秋狩时的围场,离温泉行宫不远。”
“秋末临冬,也最适宜休养一番。”
他甚是好心地提议道。
阮瑟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回绝得不假思索,“不去。”
还不如就在澜合苑。
免去往返时的舟车劳顿。
“王爷若是想,可以自己去。”
踏下最后一阶石梯,阮瑟随手从袖中摸出一枚福袋,塞到他手中,“我还能寻嘉筠和如鸢陪我。”
未等赵修衍的回应,她搭扶着丹霞的手,径自走向等候多时的马车。
垂首看向那枚绛红色、绣着祥云闲鹤的福袋,赵修衍不由一笑,眉眼间愈发柔和。
收好福袋,直至瞧见阮瑟踏上马车,他这才唤了陈安过来,“她可都听到了?”
“听到了。”
陈安有应,“公主回殿后就站在廊下,从前事也听闻到些许。”
他说得详尽,赵修衍亦听得认真,眸光晦暗地望向马车,似想要穿透车壁,再看到些什么。
“看紧楚家,尤其是崔婉颐。”
“一切照旧。”
简言吩咐三两句,他摆手示意陈安先行退下。
复又在车外停驻片刻后,赵修衍喟叹一息,大步流星地踏上步梯。
几案上凌乱着些许信笺,每一封都有关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