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蹙眉,阮瑟隐隐察觉到个中蹊跷,却又道不明一二,“那位孟二公子呢?”
“一切如常。”
孟容璋每日下朝后,都只去刑部以及大理寺审问罪案,日暮后再回府,没有半点蹊跷之处。
“不过……”丹溪话锋一转,“宋国公夫人离宫后回了孟家,与孟国公商议过不少事。”
“其中亦与公主相干。”
阮瑟终于侧眸。
不着言语的一睨,却是教丹溪继续说下去。
“暗卫回禀时说,宋国公夫人想让孟国公出手,处置柳州牧和阮吴氏母子。”
丹溪愈发低头,欲言又止,“夫人还教孟国公不用担心宫中,她会善后。”
轻飘飘的处置二字,已经注定柳州牧等人的潦倒命运。
可这毕竟是朝中事,善后宫中……
远非执掌六宫的淑妃能轻易干涉的要事。
阮瑟眉心紧锁,“宋国公夫人还说了什么?”
“还说……”
“谢家之势,两次未倾,不会再有第三次。”
“提及谢家时,宋国公夫人还提到了公主您。”丹溪一五一十地交代着,“夫人还说,雍王殿下既与孟家有结缘,再行一次也无妨。”
“总归……”
“皇上虽对殿下有愧,但定是以江山为重。”
越是说到最后,她的音声便越是低缓。
生怕阮瑟听不见,又生怕会被旁人听去,再多一桩无妄之灾。
话音将落,一道破风声也响彻玉芙苑。
起于瞬息,亦落于须臾。
阮瑟手中的长箭已然离弦。
箭矢入靶,离正中红心不足两寸之距。
是她这几日中,射出的最好的一箭。
可阮瑟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射箭上,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她缓缓放下轻弓,有如失神一般怔然问道;“方才的话,你再重述一遍。雍王如何?”
当年丹溪既易容伪装过阮瑟,自然是知晓她与雍王之间的孽果纠缠。
以为她是在问雍王和孟家之间的旧事,丹溪斟酌着言辞,尽量婉言,“宋国公夫人说可以再借由她和雍王殿下未成的姻缘,再引谢家入局。”
“事不过三,此番必定成行。”
“皆是孟容璎亲口所言?”不欲在苑内多言,阮瑟握着有逾千钧的轻弓走向书房,步履亦是沉重。
上京勋贵世家林立,有所更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朝中世族会千方百计地寻谢家的错漏亦是见怪不怪。
可她没想到,暗中筹谋最多的竟是孟家。
推波助澜又作壁上观。
不知怎的蛊惑楚家为手中兵戈,剑指通敌叛国的她,再意欲牵连谢家不得不淌入这潭沼泽。
三年不见,孟容璎的计策还是这般隐晦。
哂笑一声,阮瑟用力推开书房的门。
巨大的碰撞声让丹溪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扫视过四周,她轻手轻脚地阖上门,“是暗卫听到的,绝无错漏。”
“在宋国公夫人离开孟家不久,孟二公子回府后暗卫才离开。”
尽管孟国公和孟容璎之间的交谈略显隐晦,但暗卫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如实相告。
“事不过三……”
“孟家倒是精于汲汲营营之道。”
阮瑟随手放好弓箭,心下仍在琢磨着丹溪方才的话。
若她不曾算错,孟容璎口中的第一次,便是三年前教她得知赵修衍将她当做替身一事。
那时谢家与赵修衍维持着再浅显不过的平和。
而第二次,孟家是想将谢家也推入这场“通敌叛国”的骇浪当中。
第三次,自然也要筹谋到她身上。
以她为媒,引得谢家和赵修衍反目,再难将息。
孟家好做那隔岸观火的渔翁,尽收渔利。
捻弄着散发着浅淡檀香的菩提串珠,阮瑟长吁一息,勉强捱下所有艰涩心绪,“你想办法,让楚家知晓此事。”
“不要太明显,只须让他们知道,柳州牧和阮吴氏几人是孟家寻到的即可。”
楚家大厦将倾,如何也该被湮灭得明白。
孟容璎为她布下一局天罗地网的好棋,她又怎么舍得让孟家独善其身。
丹溪应得毫不犹豫,转而又有些为难地问询道:“那婉颐公主……”
“寻常说辞。”
“就说本宫忙于挑选嫁衣织料,不闻府外事。”
言罢,她半是侧眸地乜斜向丹溪。
窗外天光不甚明烈,临照在阮瑟身上时更显晦暗,如同酝酿着一场将倾山雨。
尽管此时风云方起,丝雨未至,可仍能教人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威压正在袭来,无可躲避。
“本宫手中事,不论是孟家,还是你主上……”
“奴婢定守口如瓶,半字不外传。”
不待她话音落尽,丹溪便很有眼色地拱手下跪,字字郑重,亦是不敢抬眼多看。
很是淡然地轻应一声,阮瑟阖眸,挥手唤她起身。
心下交织着万千思绪,杂乱无章。
除却孟家之外,便只有南秦一事最为明晰。
明暗相会,徒教她更是无言。
缄默之中,诸事如走马观花般入眼而过。
只一人的身影穿过障目繁华,愈显清晰。
颀长俊逸,遮目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