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改唤姑姑,长公主颇为满意地点头,偶尔同她低声话着闲聊,论几句谁家小宴,顺带也让阮瑟认认勋贵的夫人小姐。
直至一名宫女上前,在阮瑟耳畔低语几句、又塞给她一张字条后,这场突如其来的、独属于阮瑟和长公主的往来应酬才告一段落。
借由去寻赵修衍的这一借口,阮瑟也抽身离席。
见阮瑟终于离席,沉闷许久的柔宁郡主终于开始嘟囔,“娘,阮瑟就是一个孤女,就算看在表哥的面子上,你也不用对她这么好吧。”
“谁知道她会不会给表哥吹枕边风,说您和女儿的坏话。”
只凭阮瑟的容貌,柔宁就知晓她定是靠美色蛊惑住了赵修衍。
当年孟容璎都没抢占到的先机,如今倒是都成了阮瑟的囊中之物。
长公主没好气地拍了柔宁一下,难得板着脸,“乱说什么。”
“本宫瞧阮瑟知礼,是个守分寸的人。况且你表哥也不会为人左右。”
比起与赵修翊之间的关系,谢嘉景显然与赵修衍更为相熟。
经过两代皇帝的吏治整顿,如今朝堂清明,鲜少会有朝臣结党营私,当年只手遮天的四大勋贵也逐渐式微。
便连屹立百年的孟家也难逃天命。
赵修翊虽已御极两年有余,朝堂和州郡地方安定和稳。但既是官场,就难免会有所偏向。
谢嘉景作为长公主的三儿子,他的态度在某些时候也能表明长公主府的立场。
更何况她同赵修衍的母亲——惠妃娘娘还是旧交。
哪怕阮瑟只是侧妃,能照顾到她的地方,长公主自然是要尽力庇护的。
末了,生怕柔宁头脑不清醒,又在阮瑟面前胡言乱语、多提旧事,长公主还特意叮嘱,带着似有若无的知会,“瑟瑟是你表哥的人。你若再放肆,娘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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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立朝百年,皇宫几度扩建,时至如今只御花园都分出东西两园。
东园华丽中不失婉约,亭台水榭更偏于江南情致;西园则充斥着华贵盛大的气势,单是湖上便立着一座宏伟水殿。
寒风阵阵卷袭,吹得水殿四周的纱幔纷扬起落,挑露出水殿精致一角。
在朦胧月色下是无可遮掩的金碧辉煌、神秘风情。
在宫女的带领下,阮瑟绕过九曲回廊、进到水殿,四下环顾又空无一人。
藕荷色纱幔映着一池绸缎荷花,更显暧昧。
阮瑟垂首,再度看到纸笺上的字时仍觉得古怪。
原因无他,这正是前日她去京郊祭奠时用朱砂写的、早已放在祈福灯里随水而去的字条。
纸上有折痕,笔锋不错,诗句未改,落款未变。
连落字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当日她是看着祈福灯漂远的,万没料到会有人将它拿走。
又在冬至宴上堂而皇之地送回她手里。
来人必定非富即贵,意图不明。
或是认识她母亲。
又或者是想以此作为威胁,奉劝她离开赵修衍。
不待她反推出前因后果,身后便响起十分明显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来人走路时有多用力。
阮瑟转身,看到来人是随敬王一同入宫的那名女子时,不由有些怔然。
抿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前日是你拿走的祈福灯?”
“不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一副穷酸样子。”挽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嗤笑着打量阮瑟,目光轻蔑,“连一盏纸灯都看这么重。”
“想来你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只听她这话,阮瑟便明了这纸笺与她无关。
更看出她的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这敌意无端而来,针对却显而易见。
傍晚在寿康宫时她都不怵,对着挽莺更无所畏惧。
只是念及这女子和她多少有点同病相怜,阮瑟话中还是收敛了几分锋芒。
阮瑟点点头,“我确实没见过好东西。”
“但也不会穷困到冬日穿着夏裳出门。姑娘若是拮据,我可以借姑娘几两银钱,好歹买件披风裹身。”
“你……”
挽莺抬手指她,一边又狠狠搂着衣袖,似是要证明自己的得体和优越,口不择言道:“我是挽莺。这一年多,我都跟在雍王殿下身边。若不是你占了我的位置,我早就成为雍王侧妃。”
“你不过是我恰逢其时的替代。”
霎时北风呼啸,仿若裹挟着绵密的银针,掀翻纱幔,吹得人脸上身上刺骨的疼。
即便身披温暖厚重的冬氅,可阮瑟觉得自己才是衣衫褴褛。
阮瑟眨眨眼,竭力按捺住微微萌芽和顿悟的酸涩。
久久不明的疑问在此刻寻到了合情合理的归宿。
还保留有几分清醒,她并未如挽莺预料的那样声嘶力竭、痛不欲生,或是掩面而泣、转身离开。
目光复又落回到挽莺身上。
单看容貌身段,她和挽莺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入宫时敬王揽着挽莺,赵修衍也没有任何反常举动。
如果她当真是挽莺的代替,见自己的心上人被他人调戏,隐忍不发才是奇怪。
还是有蹊跷。
须臾难堪过后,阮瑟忽然想通个中关窍。
若当真如挽莺所言,赵修衍何必舍近求远,要她留下。
以他的权势,从燕欢楼赎一个人出来,再改换身份,随意记到朝臣名下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