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那太医的话,你又作何解释?”
赵修衍乜斜向跪在一旁不敢多言的太医, 微微收紧手下力道, “若你所言是真, 太医又为何会诊出滑脉, 嗯?”
“若本王今日不曾得晓, 你想要瞒到何时?”
“亦或者……”
目光顺势落在阮瑟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他愈发隐着沉痛,“你从未想让本王知晓过。”
“赵修衍。”
“你不信我。”
阮瑟被迫仰面,原本澄澈明净的桃花眸中酝酿着清泪,如三月丝雨朦胧的江南,飘荡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水雾,又似有一道无形无状的屏障,隔绝在他们之间。
明是触手可及的相距,明知是在将计就计,可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她忽的生出一种很是难言的感受。
晦晦复杂,又仿若预兆。
她的确没有在此事上欺瞒他,而是另有相欺。
远比此刻更为过分、更为隐晦。
唇畔溢出一抹苦笑,阮瑟阖眼,不敢再贪看他神色,“那你便全然听信太医的话就好,何必又要我自证?”
“赵修衍,你究竟是在歉疚三年前,还是在怨念如今?”
逢场作戏,偏又这般真切。
赵修衍眸色一紧,波澜无生的心潮似被巨浪翻覆,手下一松,须臾后才托住这话,“本王信你。”
“可这件事,你不应当欺瞒于我。”
“是啊,怀了身子原是喜事。”
柔宁郡主赏着这一出意料之中、又步步意外的好戏,继续煽风点火道:“即便表兄三年前对你不起,可你悔婚已经足够。两清之下,如今公主又何苦秘而不宣?”
眉心一跳,崔婉颐实在忍无可忍。
不顾自家婆母的劝阻,她看向柔宁郡主,反唇相讥,“这三年,本宫与瑟瑟同在皇都,从未见她抱恙,更不曾有过小病小灾。”
“若是不知,本宫还以为这三年郡主也在西陈。”
“亦或者郡主习得什么占天卜命之术,才在梦中窥得一段虚无事。”
柔宁郡主气极反笑,“本郡主自然没有通天探地的本事。”
“但也清楚记得婉颐公主不通医术,既有太医在,公主还是看顾好自己为上。”
“依本郡主之见,云朝公主应当……”
“闭嘴。”
不待柔宁郡主说完,赵修衍倏尔侧目,乜斜她一眼,“你若觉得太极宫沉闷,本王就让人送你出去。”
在满朝百官、世家女眷的面前被赶出太极宫,那她当真是要颜面尽失了。
柔宁郡主心下忿忿,看了长公主和孟容璎一眼,发觉无人有应后,只得不甘不愿地住口,重重置盏。
“李辛,你再去请一位太医。”
龙椅之上,久久未言的赵修翊终于开口,“待太医诊脉过后再说。”
“看好今日在太极宫伺候的宫人。”
“御膳房也是。”
赵修衍垂首,定定望了阮瑟一眼,后退两步,睨向玉阶之下,“陈安,送云朝公主坐去谢家席。”
明是说着谢家,陈安循着自家王爷的目光望过去时却只看到了沈家。
他霎时会意,让阮瑟身边的丫鬟扶好她,将人小心翼翼地送到谢夫人身边。
今日宴上横生枝节,再团圆完满的中秋宴也不能教人重提兴致。
凡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能感知到雍王殿下的怒意,加之皇上未作定夺,他们更不敢妄言掺和,只噤若寒蝉,生怕会被殃及其中。
谢夫人丝毫不怵赵修衍。
她轻轻拭去阮瑟眼尾的清泪,关切问道:“瑟瑟,眼下还是感觉难受想呕吗?”
看向近在咫尺的葡萄酒,阮瑟抬袖作掩,捂住口鼻,点点头,“还是有些。”
方才她好容易缓过来一点,甫一落座,心口处翻滚涌烈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她推开葡萄酒,“可能今日身子本就不适,又在外面吹过风,难免有些许着凉。”
谢夫人扫了几案一眼,将葡萄酒搁置在自己这边的地上,“等筵席散后,你随娘回谢家。”
他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阮瑟坐回谢家位,那雍王府也不必要再回去。
谢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那娘可要再等好一会儿了。”
阮瑟亲昵地挽上谢夫人的手,余光睨向状若无事、低眸品酒的孟容璎,眸色中愈发盈满笑意。
不得不说,她与孟容璎的确是想到了同一处。
借酒生事,既悄无声息,又难以追查。
估摸着时辰,也的确该唱下一出戏折了。
不多时,李辛便亲自带着太医折返太极宫。
行礼过后,那太医得了吩咐走到谢家席位前,欲为阮瑟诊脉。
看了一眼李辛略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阮瑟伸手,任由太医搭脉诊断。
“回皇上,云朝公主的确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胎象暂且稳固。”
“只是公主身体曾有亏空,这一胎还需万分谨慎,不可大意。”
与此前那位太医几近相同的言辞,引惹得殿内众人有意无意地看向阮瑟,百般复杂。
玉阶上,淑妃悄悄打量着赵修翊与孟容璎的神色,笑道:“两位太医都这么说,看来云朝公主的确遇喜,恰逢中秋,时节也难得。”
“先前皇上只是赐婚,如今正是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