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凉寒,凛风冷月中更显他背脊挺括、身影颀长,遗世而独立,不似谪仙的洒脱,反而平添孤索寂寥。
偏他自己清醒得很,又要让人觉得他沾染情爱,入了凡尘。
就连自诩为赵修衍知己的谢嘉景,一时都捉摸不透他如今究竟想做什么。
喟叹一声,谢嘉景三两步追上前去,不怕惹怒赵修衍一般,旧话重提,“方才的话,你若当真没有这份心也就罢了。”
“可你要是存了别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对阮瑟好些。”
“我算是你半个前车之鉴,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
“再柔顺的幼猫,你若将她赶至绝境,她也会拼了命挠伤你,换一条出路。”
不管是为了赵修衍还是为了阮瑟,谢嘉景觉得预警的话必须要说在前面。
“她虽落魄,可一直留在上京。在我触手可及之处都尚且如此。”
“阮瑟可从来都不属于上京城。”
“到时你别心疼。”
他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像极了长辈才该有的苦口婆心。
赵修衍哂笑摇头,一语反问,将谢嘉景未竟的话全部截断,“心疼什么?”
眉目淡漠、眼神凉薄,哪里还寻得到他方才在殿内时的体贴温柔。
阮瑟于他,不过是恰逢其时,又怜她凄苦。
诚如阮瑟前几日所言,一场逢场作戏,他又怎么会轻易涉足其中。
他手中总会有阮瑟想要得到的东西——
权势、财帛、宠爱、亦或者是她母亲故人的消息。
世间人汲汲营营,所求不过就是这些。
再尊贵的女子都难守本心。
只是阮瑟尚在拘谨,不会轻易表露。
谢嘉景不知道他内心所想,仍旧哑口无言。
行吧,算他白说。
事到临头,赵修衍别后悔就行。
懒得再劝他,谢嘉景这次真的闭口不言,跟随在赵修衍身后出了亭台。
太极宫内敲金击玉、笙箫未歇,隔着远远距离都能听到模糊的乐声。
行至与水殿只隔一条小径时,赵修衍忽然止步,侧目望向小路尽头。
纱幔纷扬,影影绰绰,教人看不清水殿内的光景。
争执声却顺风飘入耳中,格外清晰。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赵修衍下意识皱眉。
三两须臾后,他脚下方向一转,直奔水殿而去。
谢嘉景还没反应过来,“你去水殿做什么?”
“瑟瑟在里面。”
“被赵承翰拦住了。”
甫一听到阮瑟名字,谢嘉景也不再多问,转而跟了上去。
不待两个人走到水殿,另一侧的回廊外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落水声。
夹杂着一声女子的惊呼,撕破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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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湖水冰凉刺骨,缘着有人落水,压倒一片绸缎荷花。
阮瑟站在回廊上,见敬王落水之后勉强还能站起来,湖水也只到他脖子以下,淹不到他,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后撤,想要离开水殿。
背着身步步后退时,她目光仍定格在敬王和挽莺身上,生怕敬王会追上来。
但显然她方才那一脚绊得太狠,湖面水下都没有能支撑敬王的东西,碎冰和荷花环绕,足以拖累敬王离水上岸的步伐。
而挽莺已经震惊到呆愣在原地。
正要转身快步离开时,阮瑟冷不丁踩到一个人。
以为是赵承翰的人,她下意识惊呼,连忙转身、甩开扶住她双肩的手,千方百计想躲开、脱身。
拒绝又躲开地动作太过熟稔,以至于阮瑟一回身、看清来人是赵修衍时,眸中露出太过明显的诧异和无措。
“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后半句话尚未解释出口,阮瑟便感觉自己陷入他怀中,被熟悉的迦阑香包围,宁心安神,仿佛一瞬间寻找到可以倚靠的归处。
静谧之中,她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心跳由快转慢,平复如常。
转瞬便又加快跳动,却不是因为惊吓。
“瑟瑟,别怕。”
“是我来迟了。”
“错不在你。”
在谢嘉景的目瞪口呆中,赵修衍紧紧将阮瑟护在怀中,语调温柔,恐教天人听闻,惊扰怀中人。
同样呆滞的人还有挽莺。
在听到赵修衍声音时她就已经回神,不料会陷入一场更大的执迷嫉妒当中。
她从未见过赵修衍神色温柔,更没听过他的温声细语。
阮瑟她何德何能?
被巨大的妒火裹挟着,挽莺三两步上前,指着阮瑟告状,“王爷,挽莺看得清楚,方才分明就是阮侧妃与敬王殿下私会。”
“被我撞见后阮侧妃就想杀敬王灭口,嫁祸给我。”
在燕欢楼众多姑娘里,挽莺是顶顶会唱曲儿的那个,只是此时她的嗓音尖锐,不复寻常时候的清脆莺啼,破碎一地温情脉脉。
水殿内鸦雀无声。
回廊外敬王半只脚已经上岸。他正想坦白实情、主动认错,好保全美人时,乍然听到挽莺的指控,差点又失足跌回水中。
池中,他拽住摇摇欲坠的荷花,勉强立稳,急忙辩言道:“三……三皇兄,此事是弟弟自作主张,和玖湘无关。”
第15章 相问
◎“当真是因为我是某个人的替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