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见有人对你这么纯粹,也不见你这般关心过旁人。”
“就连当年宫中传出定亲一事,我也不见你对孟……”
不等谢嘉景把话说完,赵修衍掀起眼帘、睨向他,颇为不悦地打断他,“陈年旧事,你何必提她。”
“更何况她早已嫁人,与本王何干。”
就是因为她早已嫁人,去岁又丧夫,才会惹得人回忆旧情,心思浮动。
“……当真?”谢嘉景不信。
“阮侧妃的容貌,全上京的勋贵、女眷可都看在眼里。”
任凭赵修衍巧舌如簧,辩得天花乱坠,都更改不了这个确凿无疑的事实——
阮瑟的容貌同一年之前的孟容璎至少有八成相似。
略为夸大一些,若是孟容璎不曾毁容、改容换面,孟国公都未必一眼能认出自己女儿。
即便得了皇帝的默许和无形施压,无人敢在阮瑟面前胡言乱语,挑破旧事。
可这就像是埋在行军路中的铁蒺藜,隐匿在黄沙和飞尘之下,不知何时会出现;若不及时发觉处理,再上等的宝马也会被绊倒。
连累马背上的人。
以半个过来人的身份,谢嘉景语重心长地道:“修衍啊,你是想长久留下她,还是当真如坊间巷尾传的那样,是露水情缘。”
“有区别吗?”
赵修衍盘弄着菩提串珠,平淡冷静。
经过长时间的把玩后,原本不甚平整的珠面也变得圆滑,在月色下稍显明亮。
“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她有她想寻的,本王也有本王想要的结果。”
无论捻弄菩提串珠的初衷是什么,最终都只会变得愈发圆润,尽在他掌控之中。
一如阮瑟。
“……”
他这个榆木,怎么会没有区别。
欲言又止了半晌后,谢嘉景排除过身份、地位、权势等诸多不可能的因素后,这才不确定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人家小姑娘爱上你吧?”
位极人臣的雍王殿下能有什么想要的结果?
世间万物、芸芸众生,最求不得的便只有一个情字。
落赵修衍身上,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是说不通。
“……”
赵修衍目光划过谢嘉景身上,平淡无波,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你若不想要这张嘴,本王也不是没有办法成全你。”
“我不说了。”
谢嘉景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很会审时度势地转移话头,绕过阮瑟落在赵修衍身上,“我记得你已经痊愈,昨日怎么会晕倒?”
“当年你攻打西陈时连日都在备战部署,西陈太子都招架不住你的攻势。朝政虽多但也不至于让你劳累到昏迷。”
早年为了入仕、积累军功,谢嘉景也在边关历练过几年。
赵修衍常年镇守在与西陈毗邻的城池,期间偶有几战谢嘉景也在,知晓一些个中情况。
也清楚他的伤势。
昏迷半年,药石无医,如今他能痊愈还是太医剑走偏锋、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赵修衍醒来又修养了半年,这才缓慢祛掉所有余毒,恢复得与从前无异。
按照常理来说不该再反复才对。
赵修衍抬起眼帘,扫了谢嘉景一眼,云淡风轻道:“我用了息寒香。”
“息寒香啊。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复发……”
得知不是他自身的原因,谢嘉景下意识地松过一口气。
话说到一半,他这才突然惊醒,反应过来赵修衍都在说什么。
息寒香……
北风摧折满池荷花,似是像把荷花直接摁进水中,谢嘉景觉得自己也需要被摁到湖里冷静一下。
可是天太冷了。
御花园的明艾湖有宫人日日打理着,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结冰。
但日日碎冰,还不能弄坏荷花,湖里难免还有未消的冰棱,跳下去不是溺水而亡也要冻得染上风寒。
谢嘉景只是想镇静下来,并不想因此送命。
似是寻找到新的冷静下来的途径,他的怒火直指赵修衍。
用力拍了一下石桌,他登时站起来,破口大骂道:“赵修衍,你下次让太医给你看看颅脑。”
“息寒香是随便能吃的吗?”
赵修衍脸色十分精彩,“你说什么?”
“明知道息寒香是毒,你还用。不是有病是什么。”谢嘉景也不客气地反问道。
息寒香名不副实,是丹药而非香料,也并不是用来祛除体寒的。
相反,它只会让人体内的寒气成倍地加重。服下后初时会让人手脚冰凉,而后便如置身冰窖当中,全身发冷有如结冰。
无可一直,解药也难寻。
当年若不是太医无计可施,赵修衍又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先皇也不会松口让太医给他用息寒香,以毒攻毒。
本就是穷途末路时不得已的举动,没想到会真的起效。
缘着他服过息寒香,再次服用时不会致命,可仍旧会让他发冷虚弱。
难怪沈太医诊脉时都瞧不出一二。
原是他“自食恶果”。
“你是特意为了今日?”
小过卦,倒也应情应景。
赵修衍没应声,只给了一个让他自己意会的眼神。
拂去锦袍上寥寥无多的尘埃,他起身准备折返太极宫,“要回去了,她还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