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要她陪着小睡片刻的男人早已起身离榻,不知去了何处。
探上有些微凉的身侧,她沉着气缄默片刻,“又哄我。”
“分明就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话音刚落,帐幔外便响起男人略含笑意的话音。
阮瑟瞬间闭唇不语。
没有再拖延,她挑帘下榻,扬声吩咐苑内的丫鬟送水进屋。
丝毫不曾侧目贪看坐在窗前小榻上的男人。
不多时,丹霞便依照吩咐进了卧房,跟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个小丫鬟,每人手中都端着漆盘,或是午膳佳肴,或是覆有红绸,窥不得其中物什。
阮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半分想多加探究的心思。
端坐在铜镜前,她任由丹霞上手,为她挽发梳妆。
“有本王在,你先退下。”
发髻将将落成,阮瑟便听到赵修衍的吩咐,反问道:“王爷是想亲自为本宫上妆吗?”
语罢,她饶有意趣地看向窗前人。
这几个月中,赵修衍只为她画过远山眉,胭粉口脂等或是从未动过,又哪里清楚个中门道。
挥手让丹霞暂且退下,阮瑟望向步步临近的赵修衍,笑意盈盈。
“用过午膳后再上妆更衣。”
望着已经盘好的妇人发髻,赵修衍眸色一黯,转而又氤出些许笑意。
驾轻就熟地牵上阮瑟的手,他笑意不减:“本王一定让公主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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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光愈发明烈,穿过半敞的窗棂直直落到床榻旁、铜镜一侧,似也在好奇卧房内举案齐眉的好光景。
收回与镜中人对望的目光,赵修衍垂首看向阮瑟,“这朵花钿如何?”
“还不错。”
阮瑟如实地夸赞道。
微微抬手,隔着些许距离抚上眉间花钿,锦绣工整,繁复却不显芜杂,每一笔都存锋留尾,占尽温柔春色。
似是想起什么,她倚案侧身,“你是不是同高……同人学过描花钿?”
在高瑞二字脱口而出之前,阮瑟及时收声,一转话锋。
记不清曾经谁同她讲过,高瑞与他夫人恩爱甚笃,这一手描眉画妆的手艺更是不输自幼伴在他夫人身侧的嬷嬷丫鬟。
“没有。”
赵修衍矢口否认,“只是从前见多了,便也学会了。”
未免阮瑟又浮想至旁处,他末了又添一句,“父皇得闲时经常为母妃描眉、对镜画花钿,我幼时见得多,自然也会些许。”
只是习练时画的是有偏差,不尽如人意。
今日恰是正好,昳丽工整,与她最是相衬。
不欲多言个中曲折,赵修衍俯身吻过她眼尾,“我让丹霞进来服侍你更衣,一炷香后在府门外等你。”
阮瑟顺势环上他颈间,目光落向午膳时丫鬟送进来的、覆有红绸的漆盘,“你早有准备?”
“三年前就备下的,只是始终没等到好时机。”
她面容上尚有脂粉,眉心点花,唇上留红,赵修衍将她鬓边的碎发别至耳后,“簪钗禁步也都备好了,不着急。”
“好。”
垂眸看着赵修衍一身青衫挺括,阮瑟点头应声,心想她那件裙裳或是与青色相近的素色。
穿这种浅色去国清寺祭拜惠妃娘娘也不会显得太过奇怪。
怀着安心放松的心态,她目送赵修衍离开卧房,又唤了丹霞进来服侍更衣。
一刻钟后。
阮瑟与铜镜中身着一袭茜红华裳的自己相对,几番欲言又止。
不止是裙裳昳丽,便连簪钗步摇都镌刻着一种遮掩不住的精致贵气。
与她昨日赶赴中秋宴的行头相差无几。
一侧,不知内情的丹霞还在她耳畔夸赞道。
或是茜红相衬,或是南珠相配。
林林总总,恨不能从顶到踵都夸赞一遍。
临了收整衣袖时,阮瑟还听到丹霞小声嘀咕了一句,“感觉公主这一身,更像是新婚后去给长辈敬茶时的打扮。”
阮瑟眉心一跳,屈指在小丫鬟的前额上轻敲一下,“你这小丫头,愈发大胆了。”
“先前那身嫁衣绣得如何了?”
之前她吩咐丹霞去寻过京中善做嫁衣的绣娘,一转半月有余,也不知绣到何处了。
丹霞可怜兮兮地捂住前额,“前日奴婢去看过,旁的纹样已经快绣完了,只差裙上的六尾鸾鸟未动。”
“等您回京时或就能拿回来了。”
阮瑟心中暗自估算着时日,若她专心刺绣,或能赶在秋狩前绣完。
尚且来得及。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阮瑟见时辰将至,一边往苑外走,一边又叮嘱着丹霞,“带回府时尽量避着旁人,尤其是王爷身边的人。”
暗绣嫁衣这件事,她暂且还不想让赵修衍知晓。
两相歉疚又遗恨,也应当由她亲手、在明春离开之前清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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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清寺内,秋菊开得正盛,姿妍昳丽的秋菊争相醒绽,为金桂留住最后一抹秋色。
层层苍郁青翠的高竹隔开不远处的礼佛声,阮瑟走在青石小径上,时不时侧目看向赵修衍,眉目间染着无奈,“我初次祭拜惠妃娘娘,不是更应该穿素色的衣裳吗?”
哪有人穿一身茜红来祭拜长辈的?
而且……
阮瑟打量着同穿一身绛色的赵修衍,无奈愈重,甚至还有些许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