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
在她眉心处印下虔诚一吻,赵修衍捂住她含着心疼与悲悯的双眸,“瑟瑟,再多陪我一段时日就好。”
再无法更改的死局,哪怕他日日醉酒怅然也无济于事。
比之尘埃落定的前路,比之蓄势将倾的明朝,他更在意眼下仍在身侧的她。
即便只此今夜,只此良宵。
满目黯暗,偶有微弱烛火漏过指缝,流泄入她眸中。
阮瑟握住赵修衍的手腕,颇觉奇怪地反问,“赵修衍,你要离京?”
不知是早有预感,还是这一刹那的福至心灵,她急急追问道:“是不是边关又出了事?”
“是西陈吗,还是南秦?”
稍稍挑眉,赵修衍松开手,半觉好笑地摇头,“都不是。”
“立冬后皇兄要去临川行宫,朝中事忙,我或难以再得闲。”
“只能请云朝公主再多拨些时日,多陪本王片刻。”
抬眸打量许久,见他不似在说假话,阮瑟忽的松过一口气,旋即哭笑不得地应道:“京中无事,我们再别院多住一段时日也好。”
躺入他温热怀抱中,她勾缠着腕间的菩提,“你前几日还要去习练骑射,不准反悔。”
“不反悔。”
“我求之不得。”
赵修衍止住怀中人不住煽风点火的动作,无奈失笑,“夜色不早,你今日本就疲累,该安寝了。”
“明日若还想去马场,就快些阖眼。”
见他半点不入计,阮瑟面上的羞赧愈甚。
没好气地瞪了赵修衍一眼,她收住自己久显青涩的美人计,一把拽过被褥又盖好。
被角压得不算严实,半遮半留在赵修衍腰上,阮瑟也懒得再理会,面对着他从风如服地阖眼入睡,再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许是连日筹谋,今日又与孟容璎往来交锋,她本就已经疲倦至极,不多时便沉入睡梦,安然恬静。
察觉到阮瑟轻浅绵长的呼吸,知她已经熟睡,赵修衍缓缓放手,好教她枕上臂弯,拥她入眠。
同床共衾,再追忆已是多年前。
轻手拨开垂在阮瑟脸颊上的发丝,他掌心微收,倾身缓缓地吻上她唇畔,虔诚而珍重,稍纵即逝,“瑟瑟,等你再回心转意。”
等她真的安然,再度愿意依赖、托付于他时,他定不会再放手。
而非似今朝这般,两相纠缠又不甘,清醒又自欺,更添悲怀。
**
翌日。
玉帷轻垂,将明亮天光拒之外帐外,更显得床榻昏沉,不辨今夕何时。
这一梦睡得昏沉,阮瑟睁眼欲醒时,迷蒙间只能看到眼前一片白衣,似有若无的迦阑香萦绕在鼻端,浅淡又熟稔。
她下意识伸手,搭上赵修衍腰际,疑惑脱口而出,“赵修衍,今日是休沐吗?”
寻常时候,她醒来时赵修衍早已离开,入宫上朝。
守在她身边的多是丹霞。
“不是。”
赵修衍放下手中书,屈指轻捏着她脸颊,提醒道:“今日答应了你要出府,早朝耽误几次也无妨。”
“皇兄在宫中就好。”
经昨日一事,或是连赵修翊都无心早朝。
他在与不在,的确无妨。
“快到巳时了吗?”
探目扫向玉帐,层叠遮掩之下,阮瑟分辨不出时辰,转身阖眼,一边问道,一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意倦意都写在她脸上,再是明显不过。
“巳时,尚未过半。”
疲倦霎时全消,阮瑟倏然清醒,还以为是她自己听错了。
蓦地起身挑起帐幔,有明烈天光争先恐后地涌入,无一不再提醒着她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不是再能贪睡的时辰。
她从来没有一次醒得这么晚。
更何况,她而今还觉得疲倦难消,甚至还想再补眠。
眼前半敞的帷帐被身后人合上,“今日无事,还能再小睡一会儿。”
听着赵修衍很是好心的提醒,阮瑟回身,嗔怪他一眼,“再睡都要午膳了。”
“昨日明明应过我,要去马场习练骑射。”
“这个时辰,等我们到了马场都要临近黄昏了。”
无理取闹一般,她探手在赵修衍腰际浅掐一下,“总不能今夜就留在那边。”
“那边有后苑,也可以。”
以免她再乱动,赵修衍握住她的手,顺势将人拥入怀中,轻吻着安抚道:“再睡一会儿,等午后我们去国清寺。”
“在息州时你曾说想去祭拜母妃,今日阴差阳错,恰是正好。”
卧在赵修衍怀中,阮瑟学着他从前的模样,不甚安分地绕弄着他的发尾,“可是祭拜惠妃,不是应该去皇陵吗?”
怎么又要去国清寺?
时常相见,或是方丈都觉得繁琐。
“皇陵太远。”
“等到冬至得闲后我们再去。”
赵修衍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抱着阮瑟重又躺回床榻,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从眉心绵延至耳侧,流连唇畔,“瑟瑟,再陪本王小睡一会儿。”
阮瑟本就困倦,而今又枕着他温柔低沉的话音,时不时再回应一声。
不消十句,她便又入了浅眠,逐渐沉入睡梦。
再次转醒,窗外已日上中天,晒得枝叶都隐隐枯黄。
阮瑟扶额,半掺懊悔地撑起身子,扫向床榻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