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丹溪缄默片刻后松口,阮瑟自懒得再与她多言,挥手教她退下,无事不要再进书房。
天光如晦,云压远山,似是风雨将倾的前兆。
书房内更是充盈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闷。
阮瑟敞开窗棂,扶额坐在小榻前,阖目养神。
隐隐更觉本不该如此。
心绪繁乱芜杂,她不自觉地揉捻着手中挺括工整的嫁衣,眉心渐蹙。
南秦与所谓的定国余孽纠缠,联手攻打西陈,意欲改朝换代。
西陈将计就计,不论是借机出兵南秦还是扫除真正的定国残余,取乱侮亡,都再是合情合理不过。
可个中并未牵连到大胤,西陈对她,又为何一副讳莫如深、迟迟不敢相告的模样……
怀州无乱,柳山关亦是安定。
唯一的动荡尽数集于关外,朝中即便繁忙,也不应忙到这种地步。
堪比四年前,她初至上京,赵修翊前去临川行宫,由赵修衍代为主持朝政的那段时日。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揉捻着眉心,阮瑟忽觉一阵头痛,转瞬即逝。
似是想到什么,她扬声唤了丹霞进来,顺势阖紧门窗。
“秋狩前收拾好行囊,待回京后再定日子。”
奉州那边她已经差人打点妥当,只需她离京启程,便能与上京、与西陈彻底斩断干系。
这是她为自己选定的归路。
亦是母亲早已为她铺垫好的后路。
可无端的,她心里却再没有从前的坦荡与决然。
“奴婢已经收整得差不多了。”
“可是公主,您当真要回皇都吗?”
“虞家他们……”
耳畔传来丹霞问询声,担忧与关切都溢于言表。
很显然小丫头也知道皇帝让她们回京的消息。
皇命难违,更何况她还担着云朝公主的名号。
虞四爷仍在皇都。
可这一次,阮瑟偏不想再听任她那位好皇兄的摆布。
揉揉丹霞的头,她温声笑道:“自然是要随西陈使臣一道离开的。”
“但我们不回皇都。”
即便有皇帝的庇护,也不妨碍虞家为她再议亲事。
无法牵上与卫家的红线,还不知道虞家会为她相看中什么上好的姻亲。
与他们虚与委蛇三年,这出戏的确没有再唱下去的必要。
望着被丹霞捡拾起来又归整好的南珠,阮瑟指尖摩挲着锦绣工整的鸾凤,音声低若呢喃,“待我了却上京中事,我们就离开。”
谢家与孟家的事尚未尘埃落定,她还需再等一个明朗的结果。
再者……
她终归是要兑现当年身着嫁衣、穿与他看的许诺。
清偿个中因果,往后无论见与不见,都听奉因缘造化的指引。
或是一身明澈的重逢,或是各奔天命的追忆。
再无歉疚,亦是再无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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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西陈催促得紧,翌日阮瑟便得到卫鸿离京的确切时日。
是在三天后。
除却要安排朝臣相送,宫中还要为西陈备下饯行宴,以尽地主之谊,结友邦之欢。
多是朝臣列席,女眷却无多。
因而即便赵修衍问询过阮瑟的意思,她仍是婉言推脱,只留在府中缀好鸾凤翎羽上的最后几颗南珠。
得闲时她又写好一张邀帖,差人送去楚家,亲手交到崔婉颐的手上。
宫宴多有不便,觥筹交错间又尽是往来试探,惹人心疲。
谢家便又在府中设一席酒筵,只作是家宴,为卫鸿临别饯行。
崔婉颐亦在受邀之列。
“卫叔叔是西陈人,还能得到雍王殿下不计前嫌的礼待,好生难得。”
鸿雁已去,渐落的残阳灼烧着白云,淬炼出一片红霞,衬得明亮烛火都黯然失色。
闻言,阮瑟侧目,看向已经停箸的崔婉颐。
循着崔婉颐的目光望去,她恰是看到赵修衍亲自为谢尚书、卫鸿斟酒的一幕,依旧儒雅矜贵,进退有度。
哪怕隔着些许距离,阮瑟都能察觉到他的随和亲言、明威内敛。
“卫叔叔既是西陈使臣,王爷终归要尽一份地主之谊。”
点了点食案上由皇帝御赐的山珍海味,阮瑟好心提醒道:“总不能辜负这一席美酒佳肴。”
崔婉颐微一怔神,听到一旁谢夫人的应声时,才恍然想起来席上还有其他人。
而这里是谢家。
阮瑟才是谢家中人,她不过是应邀赴宴的外人罢了。
敛眸,她神色稍显黯淡。
压抑住所有的晦涩心绪,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声音不高不低地问询道:“瑟瑟,我离府的时候你能送送我吗?”
“府中已经安排好厢房了,你不留下来吗?”
阮瑟婉言,“明日卫叔叔离京,我们也好去城外相送。”
这段时日不知怎的,崔婉颐又恢复到先前鲜少出府、鲜少赴宴的沉闷模样。
明明从前在上京、在皇都,她向来都是端雅知礼又落落大方,从不是如今这样。
中秋后未见,阮瑟瞧着崔婉颐时,只觉她眼下又泛起了些许青色。
可这次,不再是她不想出门。
而是楚家大夫人不愿她出府。
念及此,阮瑟复又添道:“楚夫人那边,我会再差人去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