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敬王殿下鲜少出府,只在府中寻欢作乐,偶有秦楼的姑娘出入王府。”
“谢大人已经布置得宜,只待皇上和王爷下令。”
一五一十地回禀完毕,末了,陈安拿出一封花笺,“今日如鸢姑娘差人到府上送了一封信,想送到谢大人手中。”
赵修衍摆摆手,目不斜视,吩咐他尽早送到雍州。
“知会谢嘉景,不论敬王做什么,都先只按兵不动。”
“等湖中的鱼都跃疲了,再一举收网。”
摩挲着盘绕在腕间的菩提串珠,赵修衍无视被风斜吹在身上的雨丝,抬眼看向只余模糊轮廓的遥遥远山。
乌云吞月,西风摇动枝桠,发出急促又短暂的簌簌声,时响时歇。
鹿鹿长夜,不知何时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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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尽最后一份地主之谊,卫鸿携西陈使臣离京时,朝中特意安排礼部尚书和侍郎前来相送。
同日离京的,还有即将前往南秦的使臣。
城外将士林立,临行的使臣、相送的朝臣都站在城门外,远望上去亦是人潮往来。
阮瑟不便出城外,便和崔婉颐立在城墙上,远远地目送卫鸿离京。
像极了三年前她随崔婉颐离京之时。
不过彼时是不辞而别,是匆惶又缄默的远离。
远不及此刻隆重。
许是心有灵犀,崔婉颐也同她想到了一处。
临下城楼时,她环视一周,确认无人看向她们后才问道:“瑟瑟,谢家知道你我要离京了吗?”
仍是与昨夜相似的问题,阮瑟仍旧言简意赅地答道。
“不知道。”
侧眸,她补充道:“等我定下离京的时日,会暗中知会谢家一声。”
“或还需要谢家的遮掩,才能让他打消疑虑。”
崔婉颐点头以示赞同,旋即确认道:“我记得谢尚书的小儿子驻守在柳山关,待我们借道时,你还能向他报声平安。”
“不用,以免耽误时日。”阮瑟不作思量地拒绝道,玉指抚摸着宽袖上锦绣工整的刺绣,“皇兄还在宫中等着,本就拖延许久,路上少作停留为好。”
待她回到西陈,同能去信道声平安。
或早或晚而已。
“也是。”
“你我离开西陈这么久,皇兄应当也很是惦念,早日回宫也好。”
听着崔婉颐似是而非的话,阮瑟莞尔,却并未再应声。
许是天意有意躲开使臣离京、朝臣相送的盛景,又不愿在秋狩上扫人兴致,在卫鸿启程的第二日,上京城便被乌云笼罩着,秋雨绵延,下半日又停一日,而后再卷土重来。
书房外的雨声渐急渐紧,密密匝匝地顺着斜风吹入廊下,叩击窗棂,似想要穿过那一缝罅隙,湿润小榻。
多数烛盏未明,昏沉的天地透过窗棂纸为这方寸天地带来些微光亮,更为灼目明亮的,是蔓延在密信一角的火星。
搁置一旁的瓷盏中已沉积出一堆如小山般的余烬。
一盏尚且明亮的烛火静立在青案上,摇曳着照亮阮瑟的侧脸,投落一片阴影。
半明半昧之中,更映得她容颜姣好又清冷,目色寡薄。
待最后一封由西陈皇帝亲笔写就的密信被烧成灰烬后,阮瑟才堪堪收手,面色冷然地看向已焚烧殆尽的信笺。
零星火焰失去仪仗,被迫湮没在余烬当中,再难复燃。
更似承载这一舟荒唐梦,颤颤巍巍地走到尽头。
阖眼,她长叹一口气。
书房内还弥撒着些许烧灼后的味道,阮瑟不欲多留,收拾过青案后便打算折回卧房。
廊外,秋雨顺着檐角滴落,便连拂面的西风都裹挟着浓厚的水雾。
虚虚遮掩住书房门,她正要绕到卧房时,苑内忽的响起丹霞的回禀声,夹杂着匆惶,渐行渐近。
“公主……不好了……”
抬眸,阮瑟一眼便看到丹霞匆匆忙忙地跑回玉芙苑,纸伞横斜,吹得她发丝都凌乱,却依旧挡不住她匆忙的脚步声。
她心头立时涌现出一种并不好的预感。
待丹霞三两步跑进廊下,阮瑟披风递给她,蹙着眉心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陈安……陈安和奴婢说,敬王在雍州反了。”
“敬王已经率领叛军,一路北上想入京畿。”
仿佛有惊雷倏然而落,蓦然撕破一切谜底,方寸乍亮。
阮瑟美眸半阖,确认道:“敬王何时反的?”
“昨日。”
尚且未到一日。
但朝中至少早朝时就已经得闻音讯。
回到封地还不足一个月,敬王便举旗造反,直指京阙。
敬王显然是早有准备。
而这局准备……
赵修衍三年前便应知晓他私养精兵、私铸兵器。
恰是正巧,关外南秦和西陈仍在交战,在大胤边陲隐隐试探。
潢池弄兵偏是发生在这时。
电光火石间,阮瑟像是忽的想明白个中关窍。
“陈安在府中,赵修衍是不是也回来了?”一边拿过丹霞手中的油纸伞,她一边追问道,急急抬步向外走。
廊外雨急,踏出回廊的须臾,雨水便淌湿她的裙摆。
“王爷应当已经回府。”
“奴婢见陈大人是去前院了。”
“本宫去前院见王爷一面,你在苑中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