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未曾宣之于口的珍重也在她步步离去之中化为乌有,彻底尘封于心湖之下,任由他朝岁月磋磨侵蚀,不见云天。
门扉微敞,有窗风争先恐后地想从一线罅隙中涌入,稍稍拂面时,还裹挟着雨水的微寒,挥之不去。
阮瑟不由得抬袖遮面,抵挡无孔不入的斜风细雨。
方才到前院后,她便把油纸伞放到书房门后一角。此时风大雨盛,她正要撑伞时,面前已然洞开的门扉却突然被人阖上。
力道之大,惹得门都碰撞出一声巨响。
阮瑟心头一惊,回身,“赵修衍你……”
质问的话音戛然而止,唇上乍然覆上一股温热触感,腰身倏然被人揽紧,像是要将她揉入怀中,至死方休。
唇齿轻佻,细细密密地缠绵笼罩着她。
初时如丝雨朦胧,随着四紧的风声愈发激烈,骤然落成如倾雨瀑,将她裹挟其中,挣脱不得。
苑外雷声乍响,天光被乍然撕开一道裂缝,明亮整片昏沉夜幕。
乍亮的光芒穿透门扉,临照而入,也让阮瑟看清身前人的模样。
眉宇英挺,阖目温存,唇齿交缠渐亦是在不断掠夺她的清醒,引她沉沦。
在这临别之际,成全最后一抹情好存眷。
阖眼,阮瑟抬手,缓缓环上赵修衍的颈间,启唇寥寥回应。
骤雨乍歇,旋即便裹挟着惊天覆地的浪潮向她涌来,倾落时如瀑高坠,落到她身上时又如露吻叶,温存又克制,不复冷隽。
直至唇上微麻微痛,阮瑟才终于得到一方喘息。
微乱的呼吸洒在她耳畔,温热却又愈发熨人,伴随着赵修衍低哑如沉的音声缓缓敲入她心头,金声玉振,“瑟瑟,往后千岁,你要顺遂安宁,无惶无恙。”
第101章 试探
◎“瑟瑟,你还想回去吗?”◎
从湢浴中出来, 阮瑟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拢着已干的青丝回到内室。
烛火明亮,即便廊下有阵阵西风撞窗也岿然不动。
雨声依旧未歇,摧折一树玉兰枯叶, 在窗风四紧中尤显激烈。
“公主, 这是刚煮好的姜汤。”
窗下小榻前, 丹霞连忙打开瓷盖,些许热雾弥漫, 氲湿目色。
她还不忘继续问询道:“公主晚膳想用什么, 奴婢好去吩咐小厨房。”
“寻常粥食就好。”
阮瑟面色平静地坐到小榻前,手执汤匙舀动着尚未温热的姜汤, “丹溪还在苑中吗?”
方才从前院回来后,她便已经知会丹霞明日离京一事。
顺势让丹溪去楚家告知崔婉颐此事,也好教她有所准备。
一夜时间,虽略显匆惶, 但崔婉颐回西陈时本就不必收整太多细软, 姑且还算来得及。
更何况有丹溪做她左右,应当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轻尝着略掺甜味的姜汤,阮瑟看向欲言又止的丹霞, 笑道:“她本就不是我的人,这时离开也是好事。”
“日后再见到她,也不必再唤她丹溪。”
自此丹溪会回到西陈皇帝身边,继续履行暗卫的职司。
主仆一场, 利用一局过罢, 她们的缘分也就此了断。
况且时移事异, 丹溪再留在她身边, 不仅无多裨益, 甚至还会阻碍她行事。
阮瑟抚摸上丹霞的发顶,目色温柔又晦涩,“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上京。”
起缘于三年前,上京城像是一座始终不曾远离的围城,方寸天地,又时时困囿着她。
而今终得离开,没有被辜负、被欺瞒的苦楚,亦没有相互筹谋、逢场作戏的虚妄,她本该释怀欣悦,了却前尘诸多错乱,回归正途。
可她心下又并非如此。
神游之际,耳畔丹霞的声音也逐渐明显,“奉州那边奴婢也打点好了,等到了柳山关就能北上。”
“行囊奴婢一早也收拾好了,只是……”
阮瑟回神,问着丹霞还有什么。
小丫头指了指不远处搁置嫁衣的锦盒,低声问道:“公主,那身嫁衣……您要带走吗?”
她是知道自家小姐为了这身嫁衣耗费了多少心血,又绣得有多细致。
只可惜如三年前的那一件,终归是了无作用。
听着丹霞的疑问,阮瑟随之看向不远处那只雕纹精致的锦盒,艳烈嫁衣被封存其中,鸾鸟禁翅,坠入无人注视的漆黑当中。
攥紧汤匙,她淡然地移开目光,沉思片刻后落定回答,“就放在玉芙苑,不用带了。”
行路上太过累赘,总还要顾念几分。
再者……这件嫁衣再留在她身边已经无用,不如留下。
或许日前在绣完这件嫁衣,她忽然选择收进锦盒,而不是横陈在衣桁上时就隐隐有所预感。
如今也算是一语成谶。
意料之外,却又是天命必然。
分神听着窗外随风激荡的飘雨,阮瑟低低喟叹一声,半数未尽的遗恨掺杂其中,一随之道无形消散。
喝过姜汤、潦草地用罢晚膳后,阮瑟没再多言,只简单叮嘱过丹霞几句,教她不必守夜,明早巳时便离府。
玉幔四垂,遮掩住依旧明亮的烛火。
许是明日便要启程,夙愿得偿,阮瑟这一晚都睡得不甚安稳,偶时辗转翻身时仍会下意识向床侧探去,入手处唯有一片冰凉,教她不由得清醒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