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回神时,她又有些睡眼惺忪地看向帐外摇曳不止的烛火,三两息后便又沉沉入睡。
一夜惊醒两三次,直至天光大亮,阮瑟扶额起身时,一时间都分不清那是梦中景还是真切发生过的事。
真真假假,又光怪陆离,最终落定在唇畔的不过还是一声欲言又止的轻唤。
抬手揉着眉心,她逐渐从迷糊中抽身,扬声唤来丹霞进来伺候梳洗。
许是知晓她今日要离京远行,一早便是一副天朗云清,秋光和煦的晴好模样。
风休雨止,除却被西风摧折到散落满的枯叶乱枝,隐隐未褪的水痕,鲜少再有凌乱骤雨的痕迹。
立在廊下,阮瑟系好披风,看着丹霞指挥小厮丫鬟搬离行囊,一片不算高扬的喧闹声中,她只觉自己愈发清醒。
因果轮回,业障相消。
四年前她孤注一掷,权衡过后应下那场交易,留在上京;如今亦是放任一场不知归期,不明终途的豪赌,离开上京,将一切因缘际会都交由天命。
昨夕今朝,都半掺着她对自己的仁慈。
”公主,马车已经停在府外。”
陈安适时进苑,请示声打断阮瑟的沉思,“属下还有能为公主做的事吗?”
“王爷去上早朝前特意吩咐过,公主只管吩咐属下就好。”
阮瑟摇头,轻声说罢一句没有吩咐。
兀自从袖中拿出两封已被火漆封好的花笺,她交递给陈安,“这封信,还劳烦你转交给王爷。”
临行太过匆惶,他们之间的歉疚又太过难算,即便是临面相对,也只会像昨日那般言辞寥寥。
“谢家那边,也劳烦王爷代我多走一次。”
“南秦和……”
欲言又止,阮瑟猛的止住话头。
她原本还想再多问一句怀州那边的景况,还有敬王谋反的声势,但甫一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已然不适合再多行过问。
摇摇头,她兀自打断所有胡思乱想,只说了一句没什么。
彻底隔绝自己继续问话的心思,也以免陈安再多言。
一切行装都被收拾妥当,阮瑟折身又回眸,望了一眼熟稔又沉默的玉芙苑,同是缄默地转身,不再留恋地快步离开。
方一踏上马车,她便进了里面的小内室,抱着软枕和衣侧躺,阖眸小憩,清冷眉目中又掺着些许厌厌。
丹霞见状,放轻手脚地合上隔门,收起杯盏茶叶,坐在外间默默绣着香囊。
隐隐回荡在车厢内的,只余下始终奔向前方的轱辘声。
微不可闻,又似催人要遗忘什么。
**
马车启程,由慢渐快得奔向另一条长街。
雍王府门前,赵修衍垂首,看向定格在花笺上清秀娟丽的字迹,指腹轻轻摩挲其上,“临行前,她还同你说过什么?”
长街尽头,那一辆马车堪堪转入转角,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入目处唯余一封花笺,以及充盈着整条长街,再是和煦不过的天光。
艳阳天,适合远行,更宜离别。
陈安如是点头,“公主望您多加珍重,更要提防异乡的多情人。”
末了他还不忘再多补充一句,言明这是阮瑟今早替他问卦问出来的。
“不利东北。”
赵修衍了然,满是谜语地说道。
敬王谋反,西陈和南秦举兵攻打怀州,的确都是在大胤的西南方。
而敬王一反,怀州的战势很快便会再有变动。
南秦三皇子被掣在上京,即便有所动作,也和敬王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一面转身回府,赵修衍一面吩咐着陈安,教他按照阮瑟的叮嘱去做,继续严守三皇子下榻的地方,看紧他的动向。
仔细地收好最后的信笺,他并没有拆开翻阅的意思。
想到阮瑟临行前还要为他问上一卦,赵修衍不觉低笑,行在青石路上时忽的喃喃道:“你敢为我问卦,我却不敢再起卦象。”
他的话音低若蚊呐,迷失在忽随风至低簌簌声中,杳杳无踪。
即便是离他最近的陈安都听不清,还以为他有什么新的吩咐,不由得又请示一句。
赵修衍面色如常地摆摆手,“你去谢家知会一声,就说公主已然离京,待她到了柳山关后做好接应便是。”
西陈若有意攻破南秦,待战后阮瑟便会成为西陈皇帝的后患,不得不除。
与其让她回到西陈,日日临面足以障目的繁华,不如顺了谢家的打算,送她到想去的地方。
或云游或长居,山远川遥,也圆满她当年的心愿。
不为筹谋所困,不为情爱所囿,万般自在。
停步应下吩咐,陈安看向仍是去往玉芙苑的赵修衍,不觉低低叹气。
不比三年前的光景。
这一去,玉芙苑的玉兰当真要成了无主的飘零之物。
咽下所有的感慨,陈安很快回神,转而快步离府赶往谢家。
**
行车三日,耳畔的鼎沸人声不再,入耳的多是风叶声,鸟啼声,万籁交掺,又似无垠寂静,惊荡不起半丝波澜。
阮瑟鲜少离开马车,多数时候只是坐着翻阅书籍,或是烹茗煮茶,或是与崔婉颐闲聊,沉思中又裹挟着不可名状的沉闷。
“我们才刚离开京畿,回皇都要半个月时日。”
“瑟瑟,你这么着急回皇都,是虞家有急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