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几尺之距,赵修衍上前,行至阮瑟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雁阳城外,才是皇上应留心的地方。”
明明西陈皇帝骑于马上,临高睥睨,可凝于赵修衍身上的凌厉明威却丝毫不为逊色,分庭抗礼又各不相让。
提及尚未攻下的雁阳,西陈皇帝眉端一凝,“雍王殿下对雁阳倒是有兴致,远胜雍州与怀州。”
“雍州无援军。”
“雁阳和芜郡却不同。”
赵修衍直言不讳,甚至还很是好心地提醒西陈皇帝,“此前南秦私通兵器,是在芜郡。”
先前皇商在怀州城外与南秦将士忽生龃龉,便是因私换兵器一事。
自三年前,敬王在荷郡的别院被毁之后,他就借由皇商之手,将无处私藏的兵器送往南秦,以助南秦攻城略池、侵吞小国。
而那些私军与兵器,便被安置在芜郡。
恰是西陈日前方拿下的那座城池。
芜郡若有人拥兵而反,与雁阳有所照应,西陈即便能退守高地,也必然损失惨重。
似是时辰巧至,远处有烽烟燃起,随风而上,在碧空之下尤为显眼。
而那个方位,恰是西陈军营所在。
望着愈渐明显的烽烟,西陈皇帝似有所感地看向阮瑟,立时意会。
步步筹谋,不想会在这里棋差一着。
她有所保留。
而隐在她身边的暗卫也没能探出蹊跷。
“皇上,卫将军有急报。”
应时应景,恰有一使臣急急打马而来,声音穿过千军万马,径自送到军前。
几息功夫,那封被加急的军信就送到西陈皇帝手中。
白纸黑字,寥寥几句,将雁阳和芜郡的境况交代得一清二楚。
时日分毫不差。
偏是今日。
信笺一角被揉出折痕,西陈皇帝眼眸微阖,倏然失笑,“多年未见,雍王殿下果然还如当年,行事狠决奇诡。”
不必细想,他都知道芜郡的消息,定然掺杂着他的手笔。
或是与那位远在雍州、欲往京畿而不能的敬王相干。
千般算计,终究还是落下一筹。
雁阳之事耽误不得,今日便只能是无疾而终。
心中权衡立见,西陈皇帝摆手,示意身侧将军先行率军回营。
沉声唤着崔婉颐折身回车,他望住阮瑟,目光不明,“瑟瑟,你的确不亏欠西陈。”
“往后你留在上京,遇事也可去寻留驻驿站的西陈使臣。”
“朕依旧会为你做主。”
阮瑟摇头,只平静地道出一句承蒙皇上厚爱。
“皇上仁爱,是难得的明君。”
“虞家和卫家亦有忠臣,皇上圣心明辨,更是值得众臣追随。”
因她而迁怒虞卫两家,以此作胁,实非明君之举。
高捧过后又暗含醒化,西陈皇帝握紧缰绳,打马离身,“他们自有引路人。”
“事不过三,雍王殿下好自为之。”
铁骑荡出纷扬不休的尘灰,掺杂在西风中愈发迷眼,模糊视线。
入耳的只有阵阵远去的马蹄声,浩荡未绝,又渐行渐远。
赵修衍挡在阮瑟身前,为她簪好鬓发,“要回怀州吗?”
“还是去柳山关。”
忽然听到柳山关,阮瑟抬眸望向他,却窥探不出半分蹊跷。
存留其中的似乎只有温和与纵容。
一如既往。
仿似从不曾有过与西陈皇帝的对峙,所有的未雨绸缪都沦为尘埃落定。
想到那句狠决奇诡,她莞尔,轻轻摇头,“回怀州吧。”
柳山关太过遥远。
“丹霞她们……”
进了马车,阮瑟甫一坐下,便问着丹霞的事。
依照她原本的打算,在离开别院后,她和谢家暗卫就会丹霞等人汇合,一路北上去往柳山关。
哪曾想短短半日竟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万数大军包围着一方别院,丹霞她们想必早已听到动静,还不知会如何提心吊胆。
颇为头疼地揉捏眉心,阮瑟又添道:“陈安还得闲吗?”
“他已经去寻了。”
赵修衍会意,“等他寻到人,会直接送回怀州的。”
“困了就再小睡一会儿,到怀州后我再唤你。”
这段时日,南秦只念着要与敬王做下一桩交易,对她从不上心。
更何况还有定远侯的人在别院,处处算计着她。
念及今晨刘芝晗做下的事,赵修衍探手,抚上阮瑟额头,“瑟瑟,这几日除了昏沉,你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我一切都好。”
看着他颇为担心的模样,阮瑟破愁为笑,握住他的手,“她们还没来得及。”
既是为了与敬王作交易,她们又怎么敢留下太过明显的手笔。
哪怕是给她暗下迷药,刘芝晗都是命人提前算好轻重,生怕会出现任何意外。
只除却今早。
捻弄着盘在赵修衍手腕上的菩提,阮瑟看了一眼他肩膀,复而倾身枕在他右肩上,“我原以为,你不会来南秦。”
临别前的对峙宁静又激烈。
她亦做好长久定居奉州的打算,闲时还可外出云游,不受羁绊,恣意自在。
即便崔婉颐同她说,已经去信上京时,她只作戏言,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