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男人认真郑重的眼眸, 耳畔回荡着他不似作假的话,阮瑟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滋味。
惊诧、怔然、动容之外,她只知晓自己很是不情愿。
甚至有些许抗拒。
无关陌路人、身外事,她纯粹觉得不合时宜。
平心而论, 赵修衍待她珍重、回护、有求必应, 胜过她所听过、见过的许多男子。
可他们之间仍旧像隔着一层朦胧浅薄的云雾, 吹不散也越不过。
彼此之间影影绰绰,真实又虚无。
她与他, 谁都有所保留和迟疑。
当时遵从内心, 她选择留在雍王府;如今再度听取心里最为真切的声音,阮瑟没有犹豫地偏向推却, “瑟瑟不愿。”
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缘由并不能说服赵修衍,阮瑟复述着孟容璎的“规劝”,“我并非上京人,身无所依, 更无亲朋。日后王爷在朝堂如何, 我并不能相助。”
“如果王爷所提的条件是让瑟瑟做雍王妃,还请王爷恕瑟瑟暂难从命。”
赵修衍紧紧揽住阮瑟纤腰,一手扣住她后颈, 再次确认道:“上京城多少闺秀都想嫁进雍王府,你是离雍王妃最近的人。”
“本王最为中意你,你当真……”
截住他未竟的话,阮瑟回复不改, “不愿。”
不论孟家想将哪位小姐送进雍王府当正妃, 她都不想成为那个挡箭的盾。
外表明艳羡人, 实际上体无完肤。
冒着要触怒赵修衍的风险, 阮瑟甚至还替赵修衍指出一条明路:
“孟家与王爷有旧交, 王爷想打消孟家挟恩求报的心思,寻与孟家地位相仿的世家女最为合宜。”
“谢家是吗?”赵修衍反问道。
并没有如阮瑟所料那般动了怒火。
“我若早看得上京中闺秀,何须等到现下。”忽的失了再试探的兴致,赵修衍抱下阮瑟,与她打着商量,“不关正妃一事,府上公中都在管家手中,也是时候交由你打点了。”
“府外的事陈安和高瑞都能处理好,府内他们插不上手,只能依靠侧妃娘娘出面了。”
他这话头转得太快,像是一下从清秋复而跨到盛夏,直教人猝不及防。
阮瑟被他带过去,反应过来后眉心颦蹙。
可是她从没上手打点过公中。
年少不知事时她见母亲打点过,林林总总许多账本、大事小事都教人头疼。
当时只是州牧府,此时要交到她手里的可是偌大的雍王府。
赵修衍认真的吗?
都不担心她不小心出了纰漏、铸成大错。
见她万般纠结的模样,赵修衍失笑,抬手抚平她眉心因愁而生的蹙痕,“不妨事,府中其他事还是管家在打点。”
“你只用接手打理我的私产就好。”
“陈安会拨人到玉芙苑,先带你上手,等你熟悉之后再离开。”
这种即便有人相助但还是要离开的话起不到任何宽慰的作用。
阮瑟看着赵修衍云淡风轻的神情,像极了将随手把玩的物件交给她继续盘弄,霎时无语凝噎又觉他心大,“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凡事还有我在。”
“好吧。”阮瑟欲言又止,发现确实没有能再推拒他的理由,只能选择应下,“那孟家和正……”
知道公中一事不过是他转移话头、粉饰太平的借口,末了她还不忘绕回去,以免日后再重蹈覆辙。
不是孟家,也会再有什么王家、李家……
无止无休,她经不起这样周而复始的忐忑和摧折。
她可以做他一时的长剑,与沈太后等人虚以委蛇、互相推诿;但不想成为他玩弄权术之下的牺牲。
不想半年之期、或是更久岁月过后,待她下定决心离开上京时,已经成为工于心计、只会勾心斗角的傀儡偶人。
“我自会处理,不会牵涉到你。”
赵修衍垂首在她颈间轻轻摩挲着,覆上残留在她白皙肌肤上的淡红吻痕,低声安抚,“你权当今日没见过孟家人,正妃之事日后再说,不会为难你。”
思虑良久,阮瑟才堪堪点头,些微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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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书房。
被从睡梦中推醒的高瑞不情不愿地进了书房又阖上门,打着哈欠抱怨道:“不是说今天放我休沐吗?怎么,雍州又有新消息了?”
说来也是有趣得很。
赵修衍十六岁得先帝重赏,得封雍王。
依照前朝惯例,皇子封号当与封地同名,雍州本该是赵修衍的封地之一,不料先皇却将雍州划给了敬王。
赵修衍的封地虽也丰饶,但较之雍州还是逊色不少。
得倚雍州的富庶,敬王既安分、又不那么安分。
高瑞久浸边关战事之中,熟通兵法和用兵倚将之道,他心里的算盘已经在合计着如何应对雍州的新变,不料赵修衍忽然出声,粉碎了他一地上策。
赵修衍:“不是。”
或是无从谈起,或是难以启齿,他顿顿开口,“适才本王想立她为正妃,但是她不愿。”
在花厅,询问的话甫一出口,他就敏锐察觉到阮瑟的抗拒。
无端而来,异常强烈。
不仅纯粹出于对正妃一位的抵触,甚至有一刹那是对他的拒绝,转瞬即逝。
徒教人生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