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趣的条件。
起初他以为阮瑟所求的不过是身外物,金银珠宝亦或者是他的宠爱;不曾想她心心念念的竟还是离京,如同一叶无根浮萍,还未曾对上京或雍王府生出留恋。
半月前在柳州牧府中救下阮瑟后,赵修衍就差身边心腹去彻底查过阮瑟的身世。
自然知道在阮州牧去世后,阮瑟的后娘阮吴氏为了荣华富贵,也为了给自己儿子女儿谋个好出路,将阮瑟拘在身边训教,只待及笄后将她送出去,讨好盘踞在息州的权贵世家。
只是阮吴氏的计划还没彻底落实,就已经被他掐断所有希望。
反而是阮瑟,被人明里暗里调教三年还没被繁华障目,仍旧保持这般难得的清醒,的确与众不同。
他确实没救错人。
“可以。”
“瑟瑟你日后若是想走,本王可以不阻拦你,期间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赵修衍很是大方地允了阮瑟的条件,下一刻却又同她打起商量,“但至少要在半年后,如何?”
“本王救下你的恩情,换你留在上京半年时日。你我都不亏。”
不亏……于她而言确实是不亏。
但对位极人臣的雍王殿下而言,纵然能留她在京一年的时间,貌似也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除非雍王对她也有所求。
思及此,阮瑟鸦睫轻颤,深深吐出一口气,迎上赵修衍的目光、点点头,“好。半年后我若要离京,对外也会给您一个不为难的借口。”
病逝或意外,是最好的脱身缘由。
于她无甚阻碍,更不会让雍王难堪。
“你倒是会为本王着想。”也想得长远。
赵修衍明白她的意思,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他兀自转了话题,“说说你的第三个条件。”
“至于第三件事……则是劳烦王爷帮阮瑟寻一人。”
见赵修衍主动相问,阮瑟也不再犹豫。她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递给赵修衍,“年岁太久,只留下这一条线索。阮瑟力微,还望王爷相助。”
赵修衍狐疑地望了阮瑟一眼,起身接过丝帕展开后,只见丝帕上拓了一个似凤非凰的图腾,双翅舒展,将飞未飞,栩栩如生。
即便只剩下一个拓影,他也能从中窥探出原图腾的精致和生动。
不知为何,看到阮瑟期待又有些急切地等待他的回应,赵修衍蓦地想起来曾经听戏台唱的那些婉转戏本,不乏各种极尽凄美的爱与恨。
他不疾不徐地将帕子掷在桌案上,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紧紧锁在阮瑟身上,语气陡然转冷,“他是你在息州时的熟人吗?”
“年岁、样貌、何时失踪的?”
毫无厘头的一句话,险些教阮瑟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须臾怔怔过后,她摇头,很是诚实地道明详情,“不知道,这是我母亲临终前交代给我的事情。”
应当算作是母亲的遗愿了。
也是她和母亲之间最后的一个秘密。
“母亲只留下这个图腾,让我千万要找到出处,寻到那个人。”她半真半假地提及母亲弥留之时的话,并未和盘托出,却在回答赵修衍问话时透露些许为难,“我也不清楚那人年岁样貌,家在何方,如今又身在何处。”
“甚至不知道母亲要寻的这人是男是女。”
若严格相论,母亲留下的应当是那架古琴。
而丝帕上的图腾,只是她昨夜从古琴上拓下来的。
自她记事起,便知道父母情谊甚笃。只是偶尔父亲不在府中时,母亲会不断轻抚古琴,尤其是古琴上这道鸾鸟图腾。
世上古琴万千,若要凭琴寻人,鸾鸟图腾便是唯一的线索。
“原本是私事,但事到如今只能劳烦王爷出手相助。”
“不算太难的事。”
“只是年月太久,恐怕不会太快有消息。”
赵修衍重新拿起丝帕,瞥了一眼图腾后又看向阮瑟,饶有意趣地追问道:“趁着今日雪霁,你若是还有其他想提的,一并提了。”
从方才知晓这丝帕不是什么半道出来的青梅竹马留给阮瑟的信物后,赵修衍心里就平静许多。
如果阮瑟要再为自己提一件事,也未尝不可。
“多谢王爷好意,阮瑟别无所求。”
“王爷若实在过意不去,便留两份字据,少去日后许多麻烦。”
阮瑟不作多余思考便回绝了他的好意。
昨日今日两次见面,她虽也察觉出雍王待她很是宽厚仁慈,但他们二人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
即便从今日之后,她会成为旁人口中的雍王侧妃,成为全上京离雍王最近的女子。
适可而止,是当下她与雍王最为合宜的距离。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赵修衍轻笑一声,并未继续追问。他起身放好佩剑,铺好纸后依照阮瑟的意思,手起笔落、很是利落地写好两份字据。
似是怕阮瑟不放心,搁笔后他另拿出私章,印在字据的落款处。
确认无虞后他侧眸,将两份字据推倒阮瑟面前,“你且看看,还有没有不妥之处。”
“好。”
阮瑟鸦睫轻颤,下榻、拿过搁置在桌案边缘的两张字据,仔细对比着。
确定两份字据内容相同、言辞无歧义、也与她提出的条件一致无二后,她顺手接过赵修衍再度递上来的狼毫毛笔,干脆又不犹疑地在私章旁写上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