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崔婉颐之间横陈着救命之恩,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草草了事。
以他对阮瑟的了解,贸然只因他的旧怨而割断这份恩情,阮瑟未必会愿意。
即便她犹豫过后只能应允,也难免与他心生罅隙。
得不偿失。
倒不如让她自己去发现崔婉颐的真实目的,不论是挟恩图报或是纯粹合了眼缘,还完人情后,她都不会太过沉湎于其中。
日后面对崔婉颐时也不会有所顾忌。
或还能试探西陈。
思及此,赵修衍松口,“你和她之间本王不作太多干预,时时看顾好你自己。”
“只一点,同崔婉颐往来可以,不要中她的计。”
“更不要同西陈有所牵涉,知道吗?”
不作太多干预,那就还是要过问。
阮瑟心下一沉,对着赵修衍时美眸轻眨,有些意外,“王爷不是不想让我与婉颐公主来往过密吗?”
“私下的恩情总该你自己去还。”
“你在上京中有些相熟的小姐自是好事。”赵修衍揽住阮瑟,低声哄劝,“你向来明事知礼,本王也不会多拘着你。”
越是与赵修衍相谈,阮瑟心中的天秤便越能显出倾向。
所有心事都被分门别类地拧成两股麻绳,一左一右抛在她手侧。
而她仿若陷溺湖心的人,两边都足以救她,却又南辕北辙,教她只能择一。
若她不选,便只能溺毙湖中。
任由湖水侵没,无力的窒息感。
她长呼一口气,向后倾身倚靠在赵修衍身上,回味着他的言外之意。
干脆利落地应下:“王爷放心,瑟瑟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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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温泉行宫留了七日后,待赵修衍伤好得差不多后,一行人才启程回京。
快马加鞭不足两日的脚程,阮瑟和赵修衍乘着不疾不徐的马车,三日后才进了上京。
回到玉芙苑时已是入夜。
替赵修衍换过药、又去侧厢沐浴过后,阮瑟这才上了床榻,枕在他臂弯中入眠。
这几日舟车劳顿,住在沿途客栈里时阮瑟也没睡好,躺到熟悉的床榻上后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直至辰时过半才辗转醒来。
睁眼,衣衫穿戴齐整地男人立在紧阖的窗棂前,不知在想什么。
阮瑟半坐起身,嗓音还带着睡意惺忪时的微哑,“王爷今日不上朝吗?”
往常这时,前朝都该下朝了。
他竟还在府中。
回身,赵修衍看向她,“不急,先送你到崔婉颐府上,我再进宫。”
把提前挑选好的衣裙放在床边,男人垂首在她唇畔轻点,“你先起身,用过早膳后再走。”
“好。”阮瑟应声。
内室只她一人时,她低眸拿过床畔的缥碧色裙裳,入手丝滑,是一等一的绫罗,鎏金绣纹更是精致,一看便知绣娘的手艺很是娴熟。
样样都是上乘手艺,只除了这颜色,并非她所钟爱或常穿的。
阮瑟双眸微眯,愈发猜不透赵修衍的意图。
直觉告诉她个中曲折并不简单。
但此时确实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利落起身,顺从赵修衍的意思换好衣裙又用过早膳,等她收整妥帖出府时,已临近巳时。
崔婉颐虽是西陈送到大胤的质子公主,但她独得沈太后偏爱,在上京城并不至落魄。
在她及笄之岁时,沈太后还很是慷慨地赐她一座公主府,说服新帝在牌匾上题字,高悬于朱门之上。
六道銮铃声渐停,阮瑟同赵修衍分别后踏下马车,随一早在府外等候的婢女进了府中,一路绕过后花园,行至崔婉颐的院落。
冬日万花凋落,空留枝桠。崔婉颐院中的槐树也难以免俗,残存几页枯叶,摇摇欲坠。
阮瑟甫一进到卧房,崔婉颐便挥手屏退院中所有丫鬟,独留琉月和阮瑟身边的丹霞在外守着。
“我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地见你了。”
落座后,崔婉颐推给阮瑟一盏热茶,“你这些时日,没有受伤吧。”
“没有。”阮瑟摇头,“你同王爷说得及时,他也来得及时,我并无大碍。”
崔婉颐这才放心,“没事就好。”
“敬王确实是狠人,竟然敢在长公主宴上对你下手。”
“也是我一时不察。”
她仔细打量着阮瑟身上这袭衣裙,话锋一转,兀自笑道:“但幸好那日我没将话说完,不然就让敬王身边的听去了。”
无法确认身份时,她不能明目张胆地试探,以免给阮瑟惹去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八九不离十,她依然不敢堂堂皇皇地说出来。
只因阮瑟是赵修衍的枕边人。
而赵修衍与西陈之间的积怨,怕是至死方休。
他的储君之位,她皇兄的半条命。
两难清偿。
只阮瑟今日这身衣着,崔婉颐就能看出赵修衍的倾向。
是在警告她,也是在试探阮瑟。
诡计多端。
提及那日未尽的话,阮瑟直直望着崔婉颐,正色道:“公主那日说我母亲出身西陈、亦是你所寻之人,此话当真没有半点欺瞒吗?”
崔婉颐莞尔一笑,并未直接应话,而是反问道:“如果是真,你愿意同我回西陈吗?”
携着所有的漂泊和思念,回归故土,会见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