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点头应好,眼角眉梢俱是褪不掉的笑意。
一如窗外早春明媚,燕雀成双,啁啾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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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朝臣尽退后,未理会各州各部呈上来的奏折,赵修翊快步进了内殿,入目便是医女蹲在一侧、替孟容璎清洗、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原本有若凝脂的柔荑上沾染血迹,纱布缠绕。
似是完美无瑕的玉璧上陡然出现一道裂纹,瑕疵立见,硬生生破坏了可堪把玩的美感。
赵修翊扫向一眼凌散在地上的碎瓷片,径自走向孟容璎,“夫人的伤势如何?”
“回皇上,夫人的手并无大碍,只需日日按时换药、换纱布,不日就能痊愈。”医女跪地低头,一五一十地恭敬回道。
末了仍不忘特意叮嘱,“伤好之前夫人的右手最好不要碰水,会好得很慢,甚至会留下疤痕。”
听到疤痕二字,孟容璎本就沉沉的脸色愈发难看,像是被乍然踩到尾巴的猫,虽然竭力克制着怒火,但已然失去所有耐心。
见医女已经替她包扎好,她收手,开始赶人离开,“行了,本夫人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日再去国公府。”
医女走后,始终伺候在赵修翊身旁的总管太监李辛赶忙去收拾碎瓷片。
赵修翊揽住孟容璎的香肩,“太医院有祛疤除痕的药膏,一会儿让李辛给你送来。”
说着,他看向孟容璎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朕怎么舍得让夫人留痕。”
“皇上再不舍得也留了。”
侧身仰头,孟容璎微微撑开衣襟,好让自己颈侧的曼珠沙华完完整整地展露在男人面前,“皇上若是喜欢,妾身一会儿就去净手,好让妾手背上也留一朵妖花。”
“行了。”赵修翊握住她的手,整理着她前襟,“当年的事是朕没护好你。”
“这花总归都要好看些,寻常人也看不出来。”
“倒是你今日。”
赵修翊睨她一眼,语气中听不出喜悲,却满是兴师问罪的意味,“听见修衍要娶妻,就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怎么,余情未了?”
毕竟若不是三年前那场意外,赵修衍身受重伤、昏迷半年有余,此时的孟容璎确实已经成为雍王妃。
而非只是有名无实的宋国公夫人。
更遑论当年的意外,他并非全然无辜。
孟容璎冷笑一声,到底还收敛着脾性,没敢在赵修翊面前过于放肆,“雍王殿下娶谁同我何干?”
“当年惠妃娘娘只算了八字,庚帖未下;惠妃娘娘让我给他写信,他也从不回书一封,哪里来的余情。”
若不是傅姨娘始终得她父亲的宠爱,她才懒得理会傅家和孟家的糟心事。
说着,她又绕回到阮瑟身上,疑惑和惕然久久未消,“只是那阮瑟,皇上又不是没见过。”
那张脸同她从前有九分相似。
不论是阮瑟主动引诱得赵修衍,还是赵修衍垂涎阮瑟的容貌,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孟容璎自认从她十一二岁长开之后,上京城中鲜少有贵女能与她比肩。
哪怕当年她不得不改容换貌,依旧保持着倾城姝色。
可她再不能自欺欺人。
如今这副容貌再自然、再好,终究都比不过从前的她,揽镜自照多少次都是如此。
阮瑟的存在,恰能照出她最为隐晦的不甘与后悔。
起初她可以不在意阮瑟,甚至将她当做可以随意针对、讽刺的蝼蚁;可赵修衍能为阮瑟做到这步,即便孟容璎想忽视阮瑟,孟家都不会允许她袖手旁观。
谢家……
那可是孟家苦心经营多少年都始终可望不可即的世家。
孟家女想嫁进谢家都难。
而阮瑟竟然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谢家养女。
“和你相似罢了,她又不是你。”赵修翊把玩着她系在腰间的玉佩,“朕见修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为女子这么费心。”
“不论他初衷如何,总归是能安定下来。”
“惠妃娘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确实。
惠妃娘娘是能安心了,寿康宫的沈太后怕是要闹心了。
赵修衍一手猝不及防的亲事,弄得楚家和孟家都不得安生。
赵修翊熟悉她,垂首见孟容璎陷入沉思之中,便知她还是放不下阮瑟这根刺,意有所指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方丈为你算的命数吗?”
“自然记得。”
险些将她名字都改掉的命数,孟容璎没齿难忘。
她一字一句复述道:“方丈言我不吝,便让我知爱啬。”
当时国清寺的方丈算出她命中不吝,便赐她一字为啬。
后又顾虑到孟家族谱字辈,改啬为璱,意让她珍惜身侧物,怜取眼前人。
听她还记得清楚,赵修翊唇角衔着一抹满意的笑,稍稍用力拥孟容璎入怀,“你还记得就好。”
“修衍与阮瑟的事,朕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插手。”
“当务之急是你这双手,三月三时去临川行宫,祓禊时还须你先触水。”
“妾身知道。”
孟容璎顺从地倚靠在他怀中,心下想着方丈的话,愈发觉得荒唐。
这十多年来,倒是没有一件事、一个人,由得她选择珍惜与否。
也是讽刺。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