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告示一出,若是有人本想退银,家中二郎却已战死,说不得就要怨上了县衙。
而当血淋淋的战争现实摆在众人眼前,又有多少人不敢再让家里的儿郎当兵?
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军队,恐怕将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困境。
徐秀越看向师爷,问道:“县里还有多少存银?”
“存银倒是不少,但若是留出下一季的军费以及其他开销,还能剩个七八千两,再有就是之前刚播出去的,譬如建研究所的钱、开恩学的钱,若是暂且搁置,还能召回个万两上下。”
七八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但若是分到人头上,就不算多了,至于搁置建设,留仙县好不容易步入正轨,这一烂尾,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继续,徐秀越实在舍不得。
“仙姑若是为安置银子发愁,可以从我这里拿取。”
徐秀越看向说话的林修为,道:“你那是私人财产,于公不能混为一谈。”
林修为笑道:“若是为仙姑的抱负,鹤宁甘愿散尽家财。”
林修为这话说得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徐秀越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现,只是一闪而逝的灵光,徐秀越没能抓住,便当做笑谈一般,道:
“修为老板想花钱,我却没什么抱负”
转头,徐秀越便朝师爷问道:“县里可以还有余粮?”
“这个有的,今年没有缴税,再加上何队长从山匪那搜集来的粮食,便是吃到来年这个时候,也富余了!”
徐秀越松了口气:“这就好,待伤亡情况下来,每人抚恤粮一石,外加抚恤银……暂定为五十两吧。”
师爷听得咂舌,就算是朝廷给的抚恤银,也不过二十两呢。
不过上面怎么安排的,他就怎么记下了。
“另外,找说书人说是善谈的人将话传出去,就讨论些原先在府城、在朝廷下的日子过的多艰难,如今的日子都在往好里奔,主要突出个原先的赋税重,对百姓还没有什么益处。”
师爷转瞬便明白了徐秀越的意思,暗道一声“高”,这下子,把县衙跟百姓直接拉到了同一面,竟是现在就能想到为将来大军回城做铺垫了。
“这张告示……”
徐秀越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不得不说,许县令的这位师爷还是有些聪明在身上的。
他不仅简洁明了地传达了许县令的意思,还在其中穿插了几句赞美将士的话,最后才话音一转,说到补钱退队。
徐秀越觉得再无可添,便道:“趁着战事还未明朗,便贴出去吧,退钱领人的事,就定在……五日后。”
很快,不到一日的功夫,县里茶余饭后谈论的战事,拐个弯就成了谈论当初府城统治下各家的日子,尤其越是贫困的人家,体会越深。
“原先但是过年吃口肉都不敢想,现在竟然隔三差五就能尝一尝肉味了。”
“可不嘛,如今县太爷变着法减了赋税,那银钱粮税,又变成军饷给咱发回来了,咱们可不就能多吃口肉。”
“要说这府城打咱们,还不就是因着没缴税。”
“这要是钱跟粮食都给了府城,咱们现在可还在挖野菜填肚皮呢!”
“哎,咱们县太爷也是寒了心,以前赋税哪一年少过,去年灾民围城,府城连个屁都没放!”
“要不是县太爷英明,咱们现在恐怕跟东边那群人一样,叫灾民给抢了!”
“这可不是县太爷英明,是咱们县里的徐仙姑给出的主意。”
不知道师爷是不是有
意拍徐秀越的马屁,传的话里还夹带了徐秀越的功绩,如今县里又重新讨论了一遍当初徐仙姑是如何站在城墙上指挥全场的。
尤其是县里的女人家,做活的时候本就喜欢聊两句,这赞美女人中的巾帼,自然比夸奖男人的功绩更起劲。
一番话传下来,徐秀越跟许县令的名声大涨,徐秀越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有点为林修为打抱不平,毕竟主意有些是三人讨论的结果,而且当初要不是林修为那一箭,形势还真不好控制。
不过林修为对此毫不在意,徐秀越便只让师爷又多多渲染了那一箭的威力,传出去了。
日头将要西斜,到第二日午时,大军才凯旋归来。
带着胜利的消息,大军在街道人群的欢呼声中,一种将士缓步向前。
他们有的带着伤,有的带着血,满身疲惫,在这一声声的欢呼中,仿佛重新灌满了动力,然而,当大军走到末尾,一辆辆白布覆盖的车行驶而来时,两侧的百姓沉默了。
这是战死沙场的勇士,但同样,也可能是路边谁家的孩子。
这一刻,所有没在队伍中搜寻到自家儿子的父母,都在内心祈祷着,白布下,没有他们熟悉的面孔。
战争就是这样,不论你如何祈祷,总会有人伤亡。
这次是因着战场在附近,将士们不忍同伴横尸荒野,这才费了些时间将尸体一一搜寻带回,若是将来在外战斗,恐怕连一具全尸都难保。
原先都是林师傅给他们讲些战场上的事,如今自己上了战场,战士们的心中,五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