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让自己的感情成为别人的负担。
他不想毁了盛夏里的一辈子。
因为她还很年轻,很年轻,她该有自己的未来。
哪怕她的未来里再也没有他。
哪怕她不知他的感情,哪怕她埋怨他,恨她,陈不周都不会后悔。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季家明懂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他那么好那么好一个人,曾经救下过无数生命的警官,为什么没有得到幸运呢?
什么好人有好报,什么善有善报,什么厚德载福都是假的。
他从来没有拆弹失败过。
却还是死在了一场大爆/炸里。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向她求婚了。
盛夏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眼泪越哭越控制不住,她抱紧那张纸,将它死死地贴在心口,慢慢地蹲了下去。
她哭得不像是盛夏里了。
有人看一眼那个蹲着的女孩。
她看着很清冷,明明长着一张不会为爱所困的脸,怎么会哭得这么凄入肝脾、剖肝泣血,一眼便看出她的悲恸。
她很瘦削,有种清冷破碎又倔强的美。
杂糅着生命力与矛盾感。
哭得很安静,只是冰凉的眼泪不停地淌在面颊上。
明明没有嘶喊声,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呼天抢地,却足以让人莫名共情。
她哭得喘不上气,只能用嘴巴呼吸。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矜持得不像那个年纪的女孩这一次哭得很狼狈,很狼狈,一点都不漂亮不优雅。
她蹲在地上,很瘦很瘦,看着很薄一片,很清韧。
裙摆拖曳在地面上,沾上了泥污。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向她求婚了啊。
林嘉助似乎听见了她在说话。
她在低声地。呜咽地。近乎怀恋地。
“可是陈不周。”
“我好挂住你,好想你啊。”
她的发丝轻飘,被风吹得微扬。
有一阵风很温柔地拥她入怀。
come back……
come back……
come back to me。
作者有话说:
引用:我身体里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加缪
第115章 On Call
◎“天生一对”◎
-
爷爷开始逼迫她出国。
他担心她的安全。
当然, 更多的是,他希望她不要被压垮了。
盛夏里不能拒绝爷爷,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为了整夜整夜她睡不好觉。
她不能让爱她的人再受伤, 爷爷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最后的亲人以及依靠了。
她还是很不想离开红港。
下个月她就要坐上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了, 在此之前, 盛夏里打算一一走,所以走过了很多地方。
皇后大道路口第三棵梧桐树下, 陌生苍老的婆婆坐在阳光里, 脚边篮子里躺着几支粉月季白百合,银发如霜, 每一寸肌肤纹理都浸在光里。
咖啡馆玻璃门外风铃叮咚脆响,上班族啪的一下关上门,手提一杯咖啡风风火火地朝着公司,走入新的一天;街道逐渐出现三两学生身影, 他们青葱向阳, 朝气蓬勃,满身都是少年气。
她辗转、辗转。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究竟有万万人为守住这人世如常, 下锚于危机浪尖;究竟有几多人化作黑雾之后仅剩的一点余烬,以热忱绵亘后代。
这大概是陈不周做出选择的原因。
冷硬皮肉之下是正义、热忱,风轻云淡外表下是刚正不阿、风吹雨打也压不弯催不朽的一把骨头。
它也许并不那么周正,骨骼嶙峋, 也有反骨, 也有锋芒, 却深深地刻着——九死不悔。
这个世上总要有人心怀热忱, 有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一木/仓热血总好过颓丧怨艾、蝇营狗苟,九死不悔总要强过求生害仁、贪生怕死。
如果真到了哪一天,危急存亡之刻没一个人站出来,那才是彻底——到头了。
-
在离开红港的前一晚。
她又去看了他。
她看了一眼墓碑前的那瓶白兰地,面无表情,也没去碰那瓶酒,只是坐下来。
四下寂寂。
她坐在墓碑旁,靠着墓碑。
却并不觉得冰冷刺骨。
她摸了摸她的脖颈,仿佛梦中他那灼热的泪,还烫在她的颈间,黑白默剧一遍又一遍回放,她的大脑疼得吞服两片止痛药,敏感脆弱心脏却又持续被拉扯。
他连在她的梦里,都只有一个转身背影。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频繁地看见他的背影,寂寥、冷清、落寞、孤寂、一个人走下去的背影。
他说,你不会失去我。
他说,你的未来还是一片光明。
忘了他。
忘了他。
可她忘不掉。她有超忆症。
哪怕是死去的父母也在她的记忆中恍惚过很多年,她是分不清人是健在、还是已经走了。
就像此刻,她根本分不清自己有多爱他。
爱。她说了爱这个字。
他们没有狂热地说爱这个字,没有什么我爱你一生一世、爱你一万年、爱你三生三世……
没有。
他们间爱说的还太少,却已心知肚明。
风雨岁月,短暂交际,她终于有了她的锚,也失去了她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