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童话故事向来都是骗人的。
从来没有骑士,也没有公主。
“你和我说吧,现在我就在这,你和我说一句你爱我,我就嫁给你。快说,快说,‘Shirley,我爱你……’就三个字就行。我不需要你在后面跟上个一万年或是其他……”
“你想不想我。”
“如果人死后会有灵魂,陈不周,你现在是不是就在我身边。”
盛夏里说话毫无头绪,想到什么说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是挺幸运的。”
“好幸运,因为我的超忆症,你知道吗,这个让我痛苦了这么多年的病,成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它可以让我永远记住你。”
“……好像就活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离开过。”
——没关系,我身体里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
于咏琪匆匆赶来,大大方方在她身旁坐下,手掌抚了抚衣料,转过头,很温柔地盯着她问:“你要出国了吗?”
盛夏里只是看着墓碑,声音像化在风中一样轻。
“我要走了。”
年轻师姐点点头,她比平常要多几分柔和,像是循循善诱的劝解:“你还年轻,你的未来无限可期。不要太执拗,夏里。”
“人的死亡是惯会被遗忘的,可我永远忘不了他,如果我忘了他,还有谁会记得他?还有谁记得他是为了什么付出生命的?
“陈不周……”
“陈不周他只不过是死在了我最爱他的这个时候,他死的太早了……因为我的超忆症,我的记忆是混乱的……其实我分不清过去和今天,我分不清这个人是否还在陪着我,甚至觉得……就好像他还在昨天,他在等我去那个人来人往的机场。”
她的陈警官,
她的陈生,
她的陈不周,
死在了二十八岁末的夏天。
夜航海外的波音客机消失于天际,只在天空留下长长一道存在过的痕迹,好似是在告诉这个港岛的人,她走了,但总有一天还会再见。
机场外,季家明从空中收回视线。
“希望盛小姐能走出来。”
陀木/仓师姐望向空中,眼底闪过什么,落在脸上却只有浅浅一笑:“我答应过陈不周的,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在没有抓到克里斯之前,她还是去国外待一阵子更安全。”
“我觉得她不会忘了陈Sir的。”
温乔淡淡道。
于咏琪也笑,低头笑:“我们难道就会忘了陈Sir吗?”
他们谁也不会忘记他。
空中那道白色痕迹已经淡淡化开,就像一滴墨水洇于苍茫无际大海,终将无影无踪。
那些山盟、海誓、未语即明的横亘剪影
忽明忽暗、光影变幻、璀璨明净的浮华鲜花、少女、西装与孤单明亮的恒星
可会复生于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后的迢远虚无?
横冲直撞的簌簌冬雪可会沉寂下锚,有朝一日,可会簇拥如火如荼、荒草疯长的盛夏?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爱丽丝花还会开一个春天,开下一个春天。
而他们还会在这里相遇,还会遇见。
天赐良缘,生来一对。
作者有话说:
据说超忆症是分不清已经去世的人是否还在身边的,因为他们的记忆随时都是崭新的,所有人好像都在昨天。
所以他一直陪着她没错。不虐啊。
第116章 On Call
◎“罗生门”◎
·
于咏琪再次见到盛夏里, 她一身白色。
那是她出国后的第三个月。
和当年在陈不周的葬礼相比,她穿得更严肃了,整个人就像被装在了一个物哀式的汝窑白瓷里。
这一次回国,是来办丧事。
是她最后一个亲人的丧事, 爷爷硬是不让她回国, 直到最后一个月, 她才匆匆赶到重症病房。
她什么人都没有了。
见她良久不说话,于咏琪试探着问她:“出国后过得怎么样, 还在跳舞吗?”
盛夏里迟疑了一下, 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消失, 回答得很简单:“很早就不跳了。”
于咏琪问她以后怎么样。
盛夏里看了一眼灵堂内最中央的黑白照片,年逾古稀的老人深深的皱纹下隐藏着慈爱的笑意。
于咏琪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盛夏里对她说的是——“办完葬礼,我就会离开红港。”
在办完爷爷的葬礼后, 盛夏里的确消失在红港,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她是伤心欲绝后奔赴海外。
·
四个月后。
边境线荒草丛生不见人踪,越野车在广袤无垠荒野中行驶,无数沙砾好似雪粒猛甩而去。
车门缓缓打开, 一只纯黑长靴猛地扎入荒草不生的沙地里。
那人利落地从黑色越野车下车,利落漆亮皮衣被烈风吹得飒飒有型。
一双极年轻的眼,澄亮,像颗明亮孤独的小恒星。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不肯后退、却澄亮得惊人。
《午夜巴塞罗那》的那句话好似是为她写的, 她的眼睛太浪漫, 藏着故事, 却又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和她的年龄也许并不大符合。
她不应该穿皮衣、短靴的, 她应该很适合很适合穿白衬衣, 她太年轻,太有少年感,也太像遇雪尤清的小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