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开口问道:“他……是谁。”
“怀舒。”
砰——
钟菱无意识地一颤,桌边的书被牵扯地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而钟菱顺势跌坐在了床上,她怔怔地盯着床单上的暗纹,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她第一次和怀舒见面的场景。
她去偏殿敬了三柱香。
偏殿里供在小案桌上的排位,写的名字是“纪菱”。
这是……我……祭拜了我自己?
第104章
怀舒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 他进京城,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京城停留这么久。
好在怀舒每次出门都习惯性的灭灯, 关水。
山间草木香味的清朗, 寺院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临走前敬上的三炷香早已燃尽, 风扬起些许香灰,散落在案台上。
怀舒仔细打扫了一番, 重新取来香点上。
青烟袅袅在殿中升腾。
怀舒跪坐在偏殿的排位前, 他低敛着眼眸,轻声念诵了一段经文。
平缓温和的声音和青烟交织,让眼前的画面变得朦胧且厚重。
待到香燃尽, 怀舒缓缓起身, 走向了一旁供着妻女牌位的小案几。
他伸手取下刻着“爱女纪菱”的灵牌, 下意识的摩挲着那早已圆润的字迹。
他喃喃道:“阿楠, 我找到我们的女儿了。”
“菱菱她长大了。”
……
怀舒在殿中一直待到了日光西斜。
他将这些年雕刻给女儿的东西全部装了起来。又收拾了一些衣裳。
陈王的事, 一时半会怕是很难了结。
怀舒做好了在京城里小住一段时间的准备。
当然他也是想要和钟菱多相处一会。
虽然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和钟菱坦白,也不知道她能否接受真相。
只是, 这样看着她, 怀舒就很满足了。
来这一趟,除了怀舒也不打算空手回去。
正是初春时分, 漫山遍野皆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怀舒和村民们买了两筐不同品种的时蔬,准备带回小食肆。
他披着夕阳,一手提着长棍,一手提着蔬菜, 走在回京的路上。
他二十来岁的时候, 每天操练完,便会迫不及待的奔回家去寻自己的妻女。
就如同现在这样…
一想到钟菱在店里忙活, 等他到小食肆,说不定就能吃上钟菱捣鼓出来的新鲜吃食。
怀舒的心里便暖洋洋的荡开了涟漪,那似乎已经枯死的期待,重新焕发了生机。
……
有些出乎怀舒意料的是,他刚踏进小食肆后门的小巷,远远的便看见钟菱在后门站着。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仿佛延伸到了时间的尽头。
欢喜如同一颗细小的石子,跌进湖泊里,荡漾开名为欢喜的涟漪。
怀舒笑着加快了脚步,像是献宝似的,想要向钟菱展示手里的菜。
“小钟,我……”
“爹爹。”
怀舒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
古刹厚重的钟被撞动,荡漾开一圈一圈悠远的声响,激荡着他的理智。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顿住脚步,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无数次幻想过钟菱喊他的场景,可这一幕确切发生的时候,他却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钟菱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美好的像是从他的梦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一瞬间,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寺庙里坚定虔诚的男人,却起了退缩之心。
他生怕自己往前迈一步,眼前的钟菱就是消失不见。
他贪婪的希望,时间永远在这一刻定格。
怀舒内心汹涌澎湃,钟菱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父女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川泽。”
眼前的画面,是被一声轻唤打破的,钟大柱从后院中走了出来,他站在钟菱身后的,昏黄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轻声道:“她都知道了。”
怀舒哽咽了一下,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被满腔的情绪堵得死死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湿漉。
“我……我们进去说吧。”
钟菱也像是刚被钟大柱唤回神,她小跑着上前,想要去接怀舒手里的菜。
怀舒自然不会叫钟菱去提菜,他忙背过手,企图将菜藏起来,不给钟菱。
二人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钟大柱出手,接过了菜,怀舒提着衣裳,钟菱抱着长棍,走进了后院。
后院里,众人正忙得脚不沾地。
就连韩师傅也都在炒菜的空余间隙,开始片肉。
一切的起因是今天下午屠户送来了三斤的牛肉。
耕牛在古代属于重要农耕财产,是不可以随意斩杀的。
听说是附近村有一头牛在上山的时候碰上了塌方,牛受了惊吓后,脚下不稳跌,跌下了山崖。
屠户闻讯而去,收购了一波。
而钟菱馋牛肉很久了,她隔三差五的就会问屠户有没有牛肉。
于是得了牛肉后,屠户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小食肆,第一时间就给钟菱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