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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和记忆交织的沉重画面随着阳光攀上肩头,也逐渐的散去了。
“小钟施主。”
法号怀舒的和尚端来了一碗绿豆汤,放在钟菱面前。
他在看到钟菱那异常的反应和有些过激的情绪后,便也猜到了钟菱的身份。更何况,钟菱从偏殿出来,就自我介绍了一番。
她叫钟菱和他的女儿一般年纪。
这般缘分,巧合地叫怀舒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只是他出家十年,那些滔天的思念早就在时间的洗刷之下,能够安静的呆在了他心底了。
他没有给自己点亮希望火苗的机会,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在赤北军中的地位并不低,妻女都是敌军的重点关注对象,他很清楚,她们都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而且当年被老住持收留后,他曾怀着满腔的悲愤,寻找自己的战友亲人,而最终一无所谓。最后拜了老住持为师,剃度出家了。
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那牌位上,他亲手刻下的每一个字。还有那十年如一日的诵经,燃香。
他守着那寂寥的青灯,不愿在踏出寺庙一步。
只是他看向钟菱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些偏爱。
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缘分吧……
钟菱完全不知道怀舒在想什么,她低头喝着绿豆汤,双眼发亮。
“怀舒师父,这绿豆汤也太好喝了!”
这绿豆汤煮的恰到好处,绿豆开了花,煮出浓稠的薄沙,却粒粒分明,入口还软糯着。因为冰在井里,拿出来的时候,碗壁还挂着晶莹的细密水珠。
怀舒笑着端起碗:“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也带一些绿豆走。”
钟菱来之前也是打听过的,这寺庙里的东西,不能白拿。她立刻站起身,把背包里的小食盒取了出来。
“这是我蒸的米糕,您尝尝。”
米糕白净方正,磨具是钟菱前几日在京城里定制的,这几日蒸了好几锅,调试出来了一个比较合适的配方。
因为还没有桂花酱,米糕里便放了红豆沙。钟菱自己熬得,不甜,但是软糯微湿,是根据米糕的口感调整的,这样不会太过于干噎寡淡。
这也是考虑到要进寺庙,专门带的素食。
怀舒捻起一块,细细品尝了之后,点了点头:“确实美味。”
他并不是随便夸夸的,而是很认真的咀嚼了之后,指尖碾碎落在桌上的米糕粉末。
“这米糕香甜,干吃却有些噎人。你的背篓里只装了一块布…我想,你来寺院的目的也不只是上一柱香吧。”
他顿了顿:“这米糕若是添一勺桂花酱,那可别有风味。”
钟菱舀绿豆的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僵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分享一下米糕,居然就被猜到了来意。
第21章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分享一下米糕,居然也能被看透了来意。
怀舒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钟菱的窘迫,他笑着道:“我之前也有做过一些桂花酱,不嫌弃的话你一会带一些走吧。”
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前院这颗桂花树开的好,小钟施主随意摘就好。若是需要梯子,我一会去拿。”
钟菱忙摆手:“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了。”
“不算麻烦,你的爹娘应该也是赤北军的将士吧。赤北军的将士和家眷,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何况你和我女儿一般年纪,说不定以前扎营的时候,你还和她一起玩过呢。”
这话说的真情实感,钟菱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了实话:“我爹是赤北军的士兵,但是……但是我不记得樊城那场战役的事情了,连带着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怀舒一愣,看向钟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
“无妨。”他轻声道:“许多人第一次见血,都很久缓不过来,那样的场面,你一个孩子……记不得,也算是好事。”
他苦笑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忍说下去了。
“怀舒师父……”
钟菱有些无措,她自己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而钟大柱从来不提那些过去的事情。眼前的怀舒,是第一个和她提起那些往事的当事人。
也是第一个告诉她,忘记了过去,也是好事的人。
怀舒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或许,并没有放下,钟菱想。
钟菱将带来的布铺在树下,开始摘起了桂花。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的朝着偏殿看去——怀舒在那里诵经。
或许怀舒和钟大柱是一类人,他们都不爱和别人交流,都陷在那段刻苦铭心的过去里,走不出来。
她对钟大柱,更多的感情,是来自刑场之后钟大柱为她收尸的经历。而对怀舒的亲近和信任,却更像是被过去的那段经历牵引着一般。
那年的樊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她是不是在年幼时,就见过怀舒?
…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越想想起什么,反而越想不起来。
钟菱有些苦恼的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不要总是叹气。”怀舒端着一小碟的咸菜,放到了钟菱面前。“你不用急着想起那些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