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渡将子炎捉进屋中。
“子炎,你实话告诉我,江郎中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喊你半夜去山上吊魂魄?”
子炎摇了摇头。
孟渡问:“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子炎:“孟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大人什么也没有说。”
孟渡叹了口气:“那好吧。”
“孟大人,你生了什么病呀?”子炎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为什么要用魂魄医治?”
孟渡挑眉看他:“刚才不是有人和我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吗?”
子炎挠挠头:“不知道,是因为江大人不告诉我。但一听说孟娘子生病了,江大人急成那样去吊魂魄,想必是用魂魄给孟大人治病吧?”
以魂魄治病……
孟渡听见这句话,一时愣神。
很多年前,也曾有一位仁医,以魂魄治百病。他虽知此术有违天道,但生死面前,谈何天道?于是他将魂魄治病的医术记录在绢帛之中。
后来孟渡离开了那个人,也没有如约去看画梅松雪,想必那些绢帛也失传了吧。
“孟大人?”子炎歪着脑袋,“孟大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孟渡凑到子炎跟前,坏笑道,“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你族人的事情,我就告诉你我生了什么病,为什么要用魂魄医治。”
子炎讷讷的闭了嘴。
孟渡一整日都在府上等江一木。她要亲口问问他,为何知道引渡魂魄可以维持她阳间的肉身。
更者,他是否看到了,她变成陶土的模样。他一定是看到了吧?她该如何向他解释……
然而一直到夜深也没有等到江一木回府。
夜晚,孟渡坐在银杏树下,时不时有秋风带走几片微微发黄的落叶,在空中飞舞着飘落。每每当她以为自己一抬手能捉住时,那扇形的叶片又翻了个跟头,离她远去。
孟渡睁大眼睛望着,这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的人间。
……
同一时刻,江一木独自在医馆中整理日志。他整理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再也没有日志可整理,才收手。
这是江一木头一回,不为什么事,却迟迟不回府上。
江一木将日志一本一本的归位,锁好,又锁好医馆的门,独自下楼来到东市。
夜已深,月牙湖上凤箫声动,歌舞升平。
江一木想起十岁那年,他头一回进城,夜里途径东市时,被月牙湖上声光流转、水火交融的豪奢光景深深的震撼了。
那是江一木第一次走镖,雇主就是钟离,由于护送的物品特殊,钟离少东家亲自陪同。那时钟离松隐仅仅束发之年,就已目达耳通、颖悟绝伦,江一木不过是多看了那把短刀几眼,钟离松隐就将短刀从货品中取出赠予了他。
江一木虽然不知孟渡和钟离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以他们的交情,钟离松隐难道不知,当年他看中的这把短刀是孟渡的吗?
“哥哥,来我们船上喝酒吗?”
一位手执团扇、身段婀娜的女子近身,衣袖送来阵阵芳香。
江一木循着女子手指望去,那是月牙湖上最璀璨的一艘画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几位柔媚的女子挤在船头,吹箫玩闹。
“来嘛,来嘛。”
“我们姐妹几个陪你一人尽兴。”
女子怎么哄劝,都见江一木兴致索然,遂放弃了无谓的努力,默默退下了。
后半夜,月牙湖也渐渐安静下来,几位醉酒的公子由歌女搀扶下船,摇摇晃晃的走向湖对岸的客栈。又有两个不知谁家的婢女,鬼鬼祟祟的来到湖边,往湖中抛了什么东西,然后很快的离去,离开前对上了江一木的视线,两人吓得差点撞到一处,推推搡搡的跑走了。
其实她们根本无需害怕,因为江一木对别人家的琐事向来不感兴趣。
江一木收回目光。
这时,有人走到他的身后。
晚风吹起那人身上云水蓝的轻纱,送来阵阵幽香,与那些歌女身上的脂粉香不同,这是寺庙里烧香祭祖的焚香。
江一木没有回头,那人也不同他说话,而是举起骨笛,吹起一支小曲。
曲声婉转奇丽,时而雀跃,时而怅然。一曲终了,竟好春去秋来,茫茫走过一生,回头见一场大雪落下。
江一木:“这是蜀州小调「说梦」。”
连鹤道:“江郎中好耳力。”
江一木说:“我曾途径蜀州,路过一座险山叫准提涯,准提涯中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宗派。”
连鹤轻轻的说道:“鹤九门。”
江一木站起身,回过头,看着连鹤道:“可惜我去的时候,鹤九门已经不在了。”
连鹤笑笑:“鹤九门被灭门的时候,江郎中或许还未出世吧。鹤九门的师尊慈悲,收留了二十年前逃难躲进山中的叛军,得罪了朝廷,惨遭灭门,鹤九门自上而下,无一人幸免。”
江一木定定的望着连鹤:“你是七年前来的藍州。”
连鹤轻轻一笑,说道:“藍州是个好地方,每年慕名而来的人有许多,奴家是其中一个。”
第44章
一连几日, 江一木留在医馆彻夜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