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文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他们都说爷爷奶奶高寿,这是喜丧。爷爷奶奶在梦里没了呼吸,是走的时候太放心了,才没有再给我留下一句话,没再睁开眼看我一眼就走了。但我就出去了一趟,我一直陪着爷爷奶奶的,就出去了一趟啊,就没能见最后一眼……”
俞素素看得不忍,给她递了张纸巾。
唐文文一下子忍不住了,声音很低,嘶哑得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满是悲伤,“我倒宁愿他们不放心我,跟我说句话再走啊!”
“喜丧……我最重要的人不在了,我爷爷奶奶不在了,这算什么喜丧?哪里有喜!”
唐文文即使此刻,依然压着声音,尽量不去打扰别人。从背后看只能看到女孩肩膀颤抖,几乎听不到她崩溃的声音。
“我们哪能放心的下你呢……”唐爷爷唐奶奶看着崩溃的孙女,一时哽咽。
灰扑扑的两只鬼魂看着她,叫着“乖乖”“文文”想安慰,要不是哭不出来,大概现在已经和唐文文抱头开始抹眼泪。
但他们已然成了鬼,根本碰不到唐文文,也不敢放任阴气碰到她,只能急得团团转,祈求地看着叶泉希望她能帮忙。
看着两鬼一人在面前满怀痛苦,叶泉神色始终平静。
唐易发现堂妹一去不返,眼看着人在柜台边不知道说什么,一头雾水地找过来。看到唐文文的样子,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唐易瞬间想起来,堂妹前两天还在村里时就差不多这个样子。要么在哭,要么安静得让人担忧。
唐易一家就是因为她明显不对劲,才想着带出来散散心。然而来清江住下后,唐文文还是蔫答答的乖巧样子,没点改善。
唐父唐母发愁,唐易就琢磨着,干脆带她出来吃一顿夜宵店。
父母觉得唐易提出带堂妹出来吃饭,可能就能解决问题,完全是瞎出主意。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似乎只有他觉得夜宵店有着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人平静下来,甚至从倒霉中找到转机。
本来看着唐文文吃了饭情绪好了不少,唐易有点放心了。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难受起来了?
“我、我没事。”唐文文赶紧擦了擦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起家事,也许是闷在心里太难受,也许是叶泉的询问让她想起了很多……但这些小事,连村里人都懒得去闲聊说起,只有她会反复想,大概大师根本懒得听这些吧。
“对不起,我说的有点多。”唐文文希冀地看着叶泉,“我该怎么做,才能见到他们?”
叶泉笑了笑,反问她,“如果你的祖父母真的有遗憾滞留不去,你又想怎么做呢?”
唐文文沉默了一秒,“无论多难,我都想帮他们做到。”
她想,她多少是责怪自己的。
这些天无数次梦里,她都会想,那时家里没人,爷爷奶奶如果其实最后睁开了眼,想再看自己一眼,自己却不在,是不是很难受?
摔碗的事虽然有些迷信,但也许,他们真的有事挂心呢?
唐家二叔已经离开村里很多年,关系没那么近,本该最亲近的大儿子唐老大却根本靠不住。如果她这个做孙女的,在老人最后时光被最疼爱也最在意的孩子,不去帮他们问清楚挂念,又有谁会帮他们呢?
唐文文声音慢慢坚定下来,“有遗憾,我就去补,有挂念,我就去做。”
俞素素看得唏嘘,唐老大光听着就不是个东西,女儿却被祖父母教成了过分好的好人。
“那你自己呢?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俞素素忍不住问。
“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没有他们,早就没有我了。”
唐文文似乎答非所问,却又的确回答了。
唐易过来听了一会,差不多听明白了。堂妹找上叶老板希望帮忙招魂,见祖父母一面。
莫名其妙的,他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觉得叶老板能做成什么事似乎都不奇怪。
他听着堂妹的回答,一时无言。他只在假期回家和爷爷奶奶住过,感情没有唐文文这么深,听得又心疼又难受。
唐易上前一步按住唐文文肩膀,“没事,还有哥哥在呢。”
唐易想了想听说过的法事流程,“叶老板,我们是不是该焚香祷告挑个好日子再来请您出手?”
叶泉看了他一眼。
别人说这个倒不怎么好笑,但说话的是唐易,就很有喜剧效果。
唐易过去遇到车祸,生魂丢了自己跑来夜宵店吃饭,被叶泉送回去才平安活过来。要是那会叶泉给他焚香祷告挑个好日子,现在唐易已经凉了。
唐易生魂回去已经不记得这事了,旁边俞素素憋笑憋得很难受。
正好唐易他们本就是最后几桌客人之一,夜宵店马上打烊,叶泉示意俞素素去收了最后一桌离开的食客的桌子。
夜宵店大门关上,叶泉才看了眼一直念念叨叨的两只老鬼,“你们想见的人都在,准备一下,你们自己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