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雷收起文件,放在膝上,“您感觉怎么样,大人。”
圣座的视线凝聚起来,“什么感觉......我睡了多久,维克托从学院回来了吗......把他叫过来,和我一起去看新进贡的蛮族马......”
维克托,这个名字属于圣座的第一个儿子,伽雷的生身父亲。
显然也是圣座最钟爱的儿子。
他在谵妄中回到了几十年前,他的儿子还在圣殿附属的教会学校读书,是整个学院最光辉四射的年轻人,马上就要放学回来,和他一起挑选属地进贡的蛮族马。
伽雷摁在硬壳文件上的手一瞬间青筋凸起,他的脸藏在如瀑的金发下扭曲,像是精美严整的面具被一拳击碎。
一个给农民的儿子喂进毒药,送上战场,又在收税时对他们敲骨吸髓的罪人,居然也真心地爱着自己早逝的儿子。
他用手掌盖住脸孔,平息了一会呼吸,再抬起头,已经看不出刚才的痛楚。
“圣座,维克托殿下已经坐上前往一座雪山上的温泉小镇的火车,不能和你一起挑选马匹。不过别担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的声音压抑,像是藏着狮子的咆哮。
对儿子的怀念没能持续多久。
圣座的思绪是碎片似的,他很快又换了一副说辞,这次怀念的另有其人.
“小鱼......我的小鱼们,你们去哪里了,让我们在床帐里捉迷藏......千万不要被我抓到。”
他的思绪从爱子之情跳转到了那群被他拔掉牙齿以做玩乐的少年奴隶。
真是相当大的跨越。
伽雷想象怎样抽出枕头闷死他。
一想到和这种人流淌着同样的血脉,他就想召集全伽雷的外科医生进行一次换血手术。
他漠然地说:“他们全部带着侍从室给予的金币赔偿离开伽雷,隐姓埋名,过有尊严的余生......大概能吧。”
圣座的声音停歇了一会,复又开口:“是......是......”
迦南已经不想听他嘴里吐出的任何字,站起来身准备离开。
“......是你干的吗,我的好孩子。”
圣座的声音突然流畅起来,如在梦中的语气也完全消失。
他清醒过来,眼睛炯炯有神。
迦南的脚步一顿。
“真是了不起的心脏,我的老伙计们拥抱过你,让你拥有了合法的身份,吉尔伯特曾是你的教导者,你却为长辈们安排如此惨烈的结局。”
“是啊,把我妈妈送上火刑架的长辈,我感恩至深,永不能忘。”迦南淡淡地说。
教宗看着他,匪夷所思,“我从来没想过你真的爱她,一个疯子,连人母最基本的责任都无法履行。而你的父亲,还有我,给了你今天的一切!你吃过的食物,经受的教育,你的地位、宅邸,全都拜我所赐。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怀有人类最基本的羞耻和感恩之心呢?”
他的声音如同奔腾的雷鸣。
伽雷只是无声地叹息。
“祖父,你是在我讨论私德吗......这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该相信的东西。拥有权力的人,可以无视一切道德准则,在这条路上,你的底线远比我要低。”
“如果我是一条因为你的施舍而感恩戴德没有二心的狗……你只会觉得我是个不值得放在眼里的废物,不是吗?”
圣座失语,虚弱地冷笑,“你这卑贱的篡位者……不愧是我的孩子,当年应该把你一起绑上火刑架,烧个干净。”
伽雷无动于衷,“私德和悔恨都是失败者才会挂在嘴边的东西……你不仅输了,也老了。”
圣座的呼吸加重了,藏在他胸膛中的风箱走到尽头,让他的脸泛上血一样的鲜红,最后转为苍白。
“哈……在我那么多的子嗣里,唯有你……和我如此相似,我会在天主的身边,看着你的结局……”
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呼吸一滞,瞳仁涣散开来。
他死了。
还妄想着能位列天主的身侧。
伽雷凝滞片刻,帮他合上了双眼。
“安息吧,祖父。从此以后,由我来为家族的亲人们赐下食物、职位、宅邸,但愿他们能怀有人类最基本的羞耻和感恩之心……”
“因为我才是赢的那个人。”
第53章
迦南,被众多高级神职者守护的神赐之国,用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大理石建造高墙和道路,是一座空中花园般的城市,地基高出地面十几米,白色大理石阶梯节节延伸。
即使在漫长的灾变后依然保存完好,美丽而历史悠久,是帝国地理杂志评选的大陆最美丽圣城。
灾变降临后,由于经济危机的冲击,这部杂志永久休刊,势不可挡崛起的新兴城市珀拉底失去了和它一较高下的机会,而灾变后时代发行的小型杂志又实在没有公信力,无法满足魔王陛下的尊严。
……其实是虚荣心。
现在,这座世界上最美丽城市已经落进她的手里,魔王的藏宝室中又多出一枚城市水晶球,飘荡金粉的球体中,雪白的尖顶教堂静静沉睡,旁边排列着象征珀拉底的苍翠山脉和象征海眼地的蓝色环湖小镇水晶球。
但是恶魔是贪婪的种族。
吉萨在休憩时猛然睁开眼睛,“我能不能干掉所有教宗候选人,自己去迦南加冕。”
阿尔弗烈德翻过一页书,“很遗憾,作为深渊物种,你连洗礼那一关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