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危机解除,姜翘后返劲儿地感到力竭,靠着墙休息了一下,才把沾了血的簪子包好,又穿好鞋子,与宋如羡一同出宫。
想来是路金阳交代过门口的侍卫了,所以姜翘袖子上的血并没有让门口的人惊诧,例行检查过后就放行了。
俩人稍微有些踉跄地走在横街上,宋如羡始终忐忑不安。
难道姜翘不问些什么吗?
事已至此,只要姜翘开口,她一定会告诉姜翘真相,如果姜翘不能接受,她也可以调岗。
可是直到她们回了舍馆,姜翘也没有问半个字。
舍馆里除了沉睡的陈雪花之外没有其他人,姜翘把手臂上的血迹洗干净,换了衣裳,重新挽了发髻,才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一切的行为都没有思考过程,全都是本能反应,因此现在稍微回忆一下,都觉得太险了。
但凡出了一点儿意外,她和宋如羡都不可能不受任何伤害地离开东宫。
姜翘筋疲力尽地伸了个懒腰,而后问道:“我要去见孟典膳郎,你歇好了吗?”
宋如羡下意识点点头,然后跟上姜翘一同去典膳局。
姜翘再怎么有理,在宫中伤人也是事实,孟典膳郎这关能不能过,还得看情况。
俩人皆是万分忐忑,然而见了孟典膳郎,却发现她十分担忧地问道:“你们受伤没有?”
“啊?”姜翘到嘴边的话全被打乱了。
孟典膳郎起身,没等她们行礼,就挨个拉着检查了一圈,看她们没事,才点点头:“万幸没事,方才真是吓坏我了!东宫侍卫那么多,及时喊人啊,怎么能那么冲动?”
姜翘喉头一哽,而后行礼道:“多谢典膳郎挂心,是我太冲动了。当时他抓走宋如羡,欲行不轨,来不及思考太多。”
“那个吴函,已经被我关起来了,”孟典膳郎重新坐回座位上,“路侍卫已经与我说过了,可以确认是他品行不端,在宫中,骚扰侵犯异性是大罪,他会被注销契书,按契书赔偿培训费用后,被逐出宫去。”
宋如羡感激地向孟典膳郎稽首:“多谢典膳郎!”
“起来吧,太客气了,”孟典膳郎说,“今日你们受了惊吓,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找人串班,好好调整一下,去吧。”
姜翘和宋如羡一脸茫然地被送了出去。
原以为至少要被骂一通,大不了被责罚,万万没想到,她们今天的行为居然被算做了自卫。
姜翘明白,这是因为孟典膳郎是女性,她能共情到两个弱女子的恐惧,理解绝境下的反击,如果今天处理这件事的不是孟典膳郎,恐怕这就算防卫过度了。
回到舍馆后,姜翘本来打算睡一觉,宋如羡却怯怯地拉住了她,在门口说话。
“姜娘子听见……听见他说什么了吧?”宋如羡小声问道。
姜翘眉头一皱,觉得大事不妙:“你突然这么生分干吗?我听见了又如何?”
“你、你不会嫌弃我,觉得恶心吗?”宋如羡的声音又矮下去几分,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有点说不出口。
“怎么会?你不是受害者吗?”姜翘“嘶”了一声,觉得这她可得给宋如羡说道说道了,哪有从受害者身上找问题的?
宋如羡低头:“对不起,我之前怕你们觉得我恶心,并没有告诉过你们……”
其实给自己赎身以后,她已经渐渐走出来了,往常并不会感到自卑与痛苦,可是她无法想象,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她。
姜翘上前一步,拥抱了宋如羡,在她耳畔低声说:“都过去了,你莫要有负担。”
宋如羡咬了咬牙,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鼻头一酸,眼泪滴在了姜翘肩头。
就这样在姜翘瘦小但无比宽广无比温暖的怀抱里,宋如羡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定了定神,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往事。
说得简单些,便是她爹给她找了个城里人,让她嫁了。
丈夫是个衙役,家里条件也不错,最初待她也是不错的,允许她玩乐,也允许她读书。
只是好景不长,这男人犯了错,丢了活计,他求人帮忙,对方相中了宋如羡,于是这狗男人就想让她当家妓。
宋如羡不从,狗男人就设计让人绑了她,把她卖到了楼子里。
这期间,宋如羡并没有被巨变打垮,她深知不会有任何一个嫖客的承诺是真的,于是暗中藏钱,想尽办法,终于给自己赎身,离开了故乡,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生。
姜翘听完之后,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拍了拍宋如羡的背,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听完了,我可以告诉你,你真的很厉害,你拯救了自己,是值得佩服的——任何人也不可以嫌弃你,因为犯错的是你阿耶,是你曾经的相公,而不是你。”
古代女子的一生,总是被父亲支配,被丈夫支配,所有的厄运又总与成为奴隶、表子相关。
想要逃离这样的命运,难如登天。
至于宋如羡经历的苦难,又怎能是粗略的几句话,可以盖过的呢?
宋如羡长长呼出一口气,再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