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娘子……她葬身火海,烧得不成样子,恐怕她也不会希望你们看到这样的她。”谢灵誉说道。
崔雪娥本来很害怕,怕亲眼看到昨天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现在已经没了呼吸,可是她一想到那是姜娘子,是一个曾经有生命的人,并不是不可名状的恐怖的东西,就鼓起了勇气。
“谢老师,就让我们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啊……”崔雪娥小声哀求。
谢灵誉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叹息道:“列队吧。”
姜翘所在的那间屋子没住满,一共就八个人,现在整整齐齐地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
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八名女郎,身上盖着白布,一动也不动。
谢灵誉拦着孩子们,隔着一丈的距离,让他们看了一眼。
几乎无法辨别面容的尸体毫无生机,孩子们很难不恐惧,可是对生命的敬畏以及谢灵誉的安抚,使他们不再胆怯,反而心中只有无限的哀伤。
小朋友们来的时候还是忐忑,回崇文殿的时候,就已经是失神了。
复杂的心情使他们根本没心思听课,接下来一直心不在焉,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震撼的一幕。
干干净净的白布,盖着无辜的人。
谢灵誉知道大家学不下去了,于是尽自己所能,教孩子们如何排解情绪,调整心态,最后提早放了学。
冯巍然回家的时候,仍然在失神,进了家门后也埋头走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冯正幡。
“阿翁……”冯巍然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冯正幡抱起孙子,吃力地在怀里掂了掂,道:“然儿怎么了?”
冯巍然情不自禁就落了泪,抽噎半天,最后还是埋头在阿翁的肩膀上哭泣。
抱着孙子走过连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冯正幡摸摸他的头,道:“然儿有什么难过的,可以跟阿翁讲。”
冯巍然哭花了脸,泣不成声:“阿、阿翁……我很喜、喜欢的姜典食,她、啊、啊在大火里、里面丧生了……”
冯正幡慢慢拍着孙子的背,轻声哄道:“然儿不哭,然儿别怕……”
他并没有指责孙子再提起姜翘,孩子哭得难过,他当然会耐心去哄。
不知不觉间,冯巍然哭累了,在冯正幡的怀里睡着了。
冯正幡抱着他回房,让他躺在床上睡。
然而冯巍然感觉到不对劲,一把就拉住了正要走的阿翁。
冯正幡在他怀里塞了一只软枕头,然后缓缓拨开了他的手。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前去放火的那个男人也回来汇报了。
“冯公,八具尸体,身材特征都对得上,全烧死了。属下看到有人收殓了,这次万无一失了!”男人道。
冯正幡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去,而后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字,亲自到后院的鸽棚走了一趟。
后患已除,他没有顾虑了,就是不知道廉昇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太阳落山,澹台勉闻进宫了。
他情绪不太好,先去给阿娘请安,而后转头进了立政殿小厨房。
小厨房里有其他庖厨,但是除却恭敬行礼以外,那几位庖厨也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他在做什么。
踩着矮凳,他才可以够得着锅,但他不嫌麻烦,认认真真地清洗了银耳、雪梨以及百合。
银耳泡发,雪梨切块,随后就是漫长的炖煮过程。
这食谱不难,他是从赵典食那里问来的,只要按照步骤做,就不怕失误。
一个时辰以后,澹台勉闻将汤汁微稠的雪梨银耳羹盛出来两碗,亲自端到立政殿。
一碗给阿娘,另一碗则是给姜翘。
陈幼端没说话,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而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姜翘坐起身,指了指嗓子,向澹台勉闻打手语:“多谢太子殿下。”
从未想过,手语可以在失声的时候用上。
下午她悠悠转醒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床边的陈幼端以及熟悉的梁直长让她清醒了过来。
浓烟熏得她暂时失声,大火也灼伤了她的眼睛,一直刺痛,但好在获救及时,问题不算大。
与她在一块的其他娘子也都还活着,她们被秘密送进宫中,除了值得信任的少部分人,再无人知晓。
脖子上被匕首划出来的伤口不深,但是这儿的皮肤嫩,稍微一低头,都觉得疼得要命。
碗中的银耳雪梨羹微微发黄,冰糖使汁水粘稠发亮,格外诱人。
姜翘不敢低头,便举着碗,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
银耳是脆脆的,雪梨是绵绵的,百合是微苦的,汤汁是清甜的,正适宜她这副干到发痒的嗓子。
甜丝丝的汁水滋润了喉咙,姜翘舒服了些许,不禁轻轻抚摸着自己缠了纱布的脖颈。
太险了,真的就差一点,她的小命就交代在那了。
陈幼端见她喝完了,问道:“一会儿是睡一觉,还是做些别的什么?”
姜翘打手语:“谢娘娘关怀,臣不睡了,等着见陛下。”
“那便好好歇着,他估计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来呢。”陈幼端说着,自己喝一口雪梨银耳羹,又喂给澹台勉闻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