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水,道:“走,我们回问龙城。”
这一瞬间,从前所有困惑重新浮现,在她心里连成一条完整线索。
沈稚秋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小煞星和桑落,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第86章 离开京城访问龙
水牢是极为阴损的手段, 其中残酷之处非常人所能想象。
表面上看好像不及用刑那般恐怖,但门道很多。如那水的深浅大有讲究,不能太深, 否则便会直接将犯人溺死。也不能太浅,要叫你坐不敢坐, 蹲不敢蹲, 只能直愣愣地站在水里。
站一个时辰可以, 两个时辰也可以, 但一天?两天?便是铜铁做的也经受不住。
女子身体中余毒未清, 本来就比常人虚弱,又在脏污的水中浸了这么久,早就有些支撑不住。看着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 桑落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你待我向来寸步不让,对别人就是如此纵容?”
沈稚秋还没从刚刚知晓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忽听他一句责备, 下意识反驳:“我哪里纵容他们了?”
她明明就很认真地在复仇啊。
桑落一头乌发沾了些水汽,更显清冷:“以你用毒的手段, 宫内宵小有何可惧?你若是真心存有杀意,水中可□□,香中可□□,杀起人来血都不用见。怎么就生生把自己弄进了大牢里?”
她唇瓣嚅了嚅, 刚想说话,又被他打断。
男人的声音清越却并不激昂, 每一个字音都透着让人心安的沉稳,这是她之前最喜欢的特质之一, 现在却像混账遇着教书先生一般,被他压得说不出话。
桑落轻声道:“别说了, 你惯有许多大道理,总是能自圆其说。”
“……”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唇齿相机的某人,硬生生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这人怎么回事啊!几天没见,还是她认识的桑落吗?
她的桑侍卫不应该一身血腥煞气,不应该对她紧逼不放。他应当是温文尔雅的,是恪守礼教的。
眼前这人不用看都知道满身杀孽,跟温润如玉沾不上半点关系。
可是,为什么她心底生不出丝毫反感?
沈稚秋自认聪慧,很少有这样昏沉的时候。她脑子里的思绪就像一团线,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就算她想理清,一时间也找不到该从哪里开头。
咣——
最后一根铁链被他斩断。
“你干什么?”她察觉身体如羽毛般轻飘飘浮于半空,惊叫了声。不过须臾又发现原来不是漂浮,有一铁臂紧紧环在腰间,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坠落。
他将她从水中托起,也要把她从泥沼中拉出。
桑落步子很快,却也落得很稳,仿佛他不是孤身闯入敌营,而是在胜景处游赏。
其实不用回答,沈稚秋心里知道答案。
他是何等的乖张孤僻,便是群山崩塌,河水倒流也浑不在意。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煞星,为什么会冒着天大的风险闯入天牢?
没有人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她。
“别瞎扯,听我好好说。我和赵家有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我一直支持你复仇。”
“请问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沈稚秋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我是我,你是你,谁要你多管闲事来救我?”
这是伤人的话,她从说出口开始就知道它的厉害。可沈稚秋别无他法,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煞星同自己一起陷入绝境。
她的亲人、同门早就已经付之一炬,化为灰烬。他却不同。身为问龙城城主,背后的利益交错岂能小觑?
带兵甲闯入天牢无异于向朝廷宣战,她做不到这么自私。
桑落动作未变,继续大步流星往前。他臂间的温度灼人,透过层层衣料传到皮肤上,让女子眉间一颤。
“从前是没关系,现在有关系了。”
沈稚秋抿紧唇瓣,警惕地看着他,不太清楚他的意思。
桑落常年习武,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呼吸凌乱?
他垂眸看向女子,目光沉沉:“我敢来劫狱就不怕和赵氏为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你说,我与你有没有关系?”
疯子,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女子后背起了层冷汗,不寒而栗。她自问也算是见惯风雨,还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你做这么胆大妄为的事只是为了和我扯上关系?狗东西你没睡醒吧。”平日里她骂小煞星成习惯,这会儿火在心头,不由脱口而出。
等沈稚秋把话说全才意识到自己胆子有多大。
这可是问龙城的城主,自己怎么跟骂孙子似的?但不知为何,沈稚秋就是莫名笃定,他绝不会生气。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和她置气,素来如此。
她苦笑了下,暗忖:这样看来,我竟也开始变得有恃无恐。
经历了赵霁的背叛,按理说她很难再相信别人。这些年沈稚秋也确实是这么过来的,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守着秘密,不敢同任何人说,在报仇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到底从何时起,她的心境发生了转变?
“你把自己弄进大牢里,我还能睡得着?”
“……”这话说得,她都不知道怎么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