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雪、贺三已经等在里面许久,一看到他进来,当即迎上去准备请安。
他抬手制止, 径直走向案边的位置。
“贺三,过来。”
孟尝雪愣了愣, 追问道:“王爷, 那属下呢?”
赵霁止步, 冷淡道:“本王暂时不想看到你, 滚回渝州去。”
他好不容易才能回到王爷身边, 哪里甘心就这么离开。男人把心一横,倔强地说:“我不走。”
主子现在已经被美色迷了眼,分辨不出沈瑟瑟的蛇蝎心肠。可他作为旁观者却是看得格外分明。
那女人根本不爱王爷, 她眼底什么情绪都有,独独没有缱绻爱意。如今施计接近, 无非是在与他假意奉承, 其中必有图谋。
孟尝雪努力说服淮阴王:“您仔细想想,沈氏女对药王谷感情极深, 怎么可能不记恨我们?只要被她逮住机会,您一定会被她拉进深渊,万劫不复……”
赵霁听罢,转过身来, 瞬间拉下他的衣襟,露出男人半边胸膛。
上面自肩膀开始划出一道伤口, 绵延至肋骨处,疤痕狰狞似虫, 足可窥见当时的凶险。
“凉州战役中你为本王挡过一剑,险些丧命, 这份恩德我感念至今。”
说话的同时,他拔出壁上宝剑,手腕翻转,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
贺三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主子不要!”
可他的劝阻根本不及赵霁使剑的速度,等他出声之时,剑身已经没入皮肉,带来鲜血喷洒。
赵霁面容雪白,声音却异常平静:“现在我把受你的恩惠尽数奉还,自此以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你欠药王谷数十条人命,这辈子都偿还不清。往后无论瑟瑟怎么对付你,本王绝不再插手。”
孟尝雪双眼通红,质问道:“我与王爷八年过命交情,比不过跟她一年的相处?您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弄得众叛亲离么?”
伤口处不断往外渗血,他用丝帕捂住流血的地方,没什么表情:“你大可扪心自问,一颗回魂丹究竟值不值得大开杀戒…或者说,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我和沈瑟瑟划清界限。”
男子已经失去理智,恼恨道:“没错,属下的确存了私心。可我也是为您着想啊!王爷身份尊贵,即便要娶,也该娶一位名门淑女,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仇人之女身上。”
赵霁怒极反笑:“你凭什么安排本王的人生?”
“我都是为了主子好!”
见他还未醒悟,他叹了口气,心中最后一点感激也随之消散:“滚吧,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孟尝雪咬牙:“从此生死不问,割袍断义?”
“从此生死不问,割袍断义。”
他便跌跌撞撞离开,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赵霁收回视线,身形踉跄不稳,扶着书架坐下。
贺三一脸焦虑,急忙找来金创药为他包扎。
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强烈的痛感,他指尖颤了颤,没显露半分情绪。忽然道:“那日来救我的是东厂的人。”
上药的动作微微一顿,贺三惊讶道:“东厂?”
“嗯。”
他好像碰到了伤口最痛的地方,赵霁瞳孔里的光晃了下,血色尽失。
“您觉得是东厂在背后帮我们?”
淮阴王身份特殊,在朝堂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几乎每股势力都对他杀之而后快。近一年来,他遇到的刺杀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场,但屡次被神秘人搭救。
这次赵霁独自前往雪山,一来是为了留人保护沈瑟瑟,二来便是存着试探的心思。
东厂与皇宫牵扯,岂不是说……
赵霁颔首,意味深长道:“看来本王的侄儿,并非世人想象中那么简单。”
贺三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天消息中,又听他换了话题。
“你去查一下,两年前颜楚音有没有与什么江湖人士来往。”
他张大嘴巴,颇为震惊:“您怀疑颜姑娘?”
赵霁点头。
“本王这个师妹有点意思,也是时候查查她的底了。”
到这个时候,瑟瑟没有任何必要撒谎。她若针对谁,必是有理有据,而非信口开河。
再联想到以前出现过的种种怪事,赵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
宵禁后,千里之外的皇宫。
此时除去在宫中巡视的禁军,其他各宫都已歇下。
赵问今日被大臣压着改了一天折子,困乏得很,早早便在偏殿落榻。
几个眉清目秀的太监在门外提着灯笼守夜,其中一位则被派往内殿,以便随时供皇上差遣。
那人刚进去,随手将门掩上,从颌骨处撕下一层薄薄的面具。
他模样端正,甚至说得上俊美,可惜目光阴冷如蛇,一看便知城府极深,不好招惹。
这张脸,赫然属于东厂督公顾疏仙。
赵问启唇,无声而语。
对面的男子将灯提起,照亮狭小的空间。
顾疏仙一字一字地读,将皇帝说的每句话映在心里。
他问的是——
“九叔可还安好?”
男子微微颔首:“无恙。”
赵问便轻轻松口气,过了会儿,又说:“他此行未带侍从,应该已经起疑,朕随时都可能暴露…太后那边处理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