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愿意收,朕便说要买下她的曲谱。”
李珩听得出来,最后那一曲应当是她自己随心而做,还有些不足之处。
“她说曲谱未成,朕便让她作好后送到尚府,曲成便是你刚刚听到的那样。”
秦玉柔叹息:“后来顾姐姐通过大选后进了宫?”
李珩点头:“朕隐隐约约察觉出她的心意,她也知道朕的态度,这么多年来,我们虽然是皇帝与妃嫔,但更算是友人。”
“除夕那晚的时候,她对朕说不必再来了,若要相送的话,待到三月的时候为她曲一首,她便知足。”
“朕这几日数次从寿康宫门前走过,听见你的声音,知你在陪着她,便也稍安。”李珩收回思绪,半晌后看着那桃花树悠悠轻叹一声:“朕在庆元殿,听见她的琴声了,一如当年。”
秦玉柔认真听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缘分让他们相遇相知相守,唯独没有让他们相爱。
她无法质问皇帝为何不爱,因为爱本就没有什么道理,没有规律。
里面大约已经收拾妥当了,屋里开始传来沉闷的哭声。秦玉柔有些听不下去,难受得很,便转身往外走。
那会儿她跑起来都不觉得脚疼,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严嬷嬷等人在康善宫外候着,手里拿着披风,见她过去后给她披上。
李珩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离开,想起顾晚秋留给他最后的话。
“安妃妹妹虽然生在秦家,但是性子至纯至简,陛下您无需那般提防她。臣妾希望,在臣妾走后您能帮臣妾好好照看她。”
“陛下,人这命啊其实仓促短暂得很,有时候要开口解释才能让人明白,才能不蹉跎光阴,您不要觉得旁人都像臣妾一样能悟出来,臣妾悟得也累啊。”
“臣妾做了一件满是桃花的衣裳,到时候想当做陪葬。来世臣妾想转生成一棵桃花树,也为旁的人拉拉姻缘,听听琴音。”
风起,吹起他银色的袍边,似乎在推着他往外走。
那温婉的声音似还在耳边:“待到桃花盛开的时候,陛下为臣妾吹一曲吧,臣妾听完再走。”
——
夜里,秦玉柔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凄冷的风声,心中心绪翻腾,一会儿梦见刚入宫时候看着陌生的一群人,一会儿梦见和顾晚秋喝酒,还梦见她一个人在桃花树下弹琴,笑着问她,今年花开后可还有酒喝。
因睡得不安稳,醒得自然也早,她觉得口中渴得慌,便喊了声今日房外值夜的玉竹。
玉竹端上门口的蜡烛,揉着眼问道:“娘娘起得这么早,怎的了?”
秦玉柔说想喝水。
“娘娘一等,奴婢这就去烧一些,可不兴喝那冷水。”
玉竹将蜡烛放下,跑去小厨房,烧开一壶后兑了些凉水才端来给她,却见她眼神直愣。
她把水递过去:“娘娘慢点喝。”
秦玉柔始终呆呆的,玉竹不放心,探了探她的额头,惊呼道:“这该是烧了。”
在流感大暴发的时候他们娘娘都没有招惹上,眼下定是伤心惊惧来,玉竹扣着手心慌起来:“眼下时间还早,奴婢先去煮碗浓姜汤,过会再去寻太医来。”
玉楼阁里里外外的人忙了一早,好不容易让秦玉柔喝下了药,但谁也拦不住她要去看着顾晚秋出殡。
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衫,挑了些银簪子束发后去了明德宫,一站一上午,迎风哭了很久,让她的病雪上加霜。
之后几日,她的烧依旧反反复复,她自个又不混在意,也不说话,将真儿和严萍急得团团转。
小厨房也每天变着花样做吃的,但秦玉柔总是吃几口便没了兴致,更不用说打牌了,这段时间玉楼阁闭门谢客,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
乌蒙使团已经到了冀州,大约三日后入城,李珩与礼部商议过迎宾事宜后去了云台阁。
他听闻近日柳明雪与林太后走得很近,虽说两人在佛道一事上相投,但他还是怕林太后识出柳明雪的身份来。
从前林太后可并不待见柳家,毕竟先太子没有选她林家的姑娘为太子妃,这事曾一度让林太后与先太子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云台阁中依然是茶香淡淡,李珩边饮茶边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但柳明雪却让他不用担心:“向来灯下最黑,再说,这宫里只一座佛堂,避是避不开了。”
柳明雪之前也同他说过自己信佛的原因,是想替她惨死的同族亲友超度,望他们早登极乐,但李珩却总觉得,还有另一层原因:“阿雪,你想同林太后结盟吗?”
听到这话,柳明雪没有半分诧异,毕竟在外人看来,她一直在讨好林太后。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与阿珩你共同对付秦家,就不会舍近求远去找林太后,况且她在宫里能对付的不过一个安妃而已。”
李珩面容平淡,关于秦玉柔的事情,他已经同柳明雪说明白了,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再说一遍恐怕会伤了情分。
夜深躺在榻上时,李珩捋着近来的政事,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
柳明雪虽说要与他结盟对付秦家,可是近一个月来,她既没有开口要什么情报,也没有同他商量过该如何做,她是不信任自己,还是有些事情连自己也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