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怎得心思这般恶毒?你没有善心,却还不让其他娘子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今天再没有钱买米,这该怎么办呀,儿子……”跪坐在地上的那位母亲见状忍不住埋怨哭嚎起来,而她那看上去至多六、七岁的儿子,随着她也应景地哭了起来。
一时间,市内过路的游人商客虽是没有围拢过来,却也没少往街边这处瞧。
“贵人们指缝里漏出来的几个子,就够我们一家老小吃喝数月了,求求娘子了,便就发发善心吧,救救我儿子,我儿子快饿死了啊!”伴着那儿子的哭嚎声,那母亲当即爬过来便就要扯李栖迟的衣角告求。
当真是人精,当真会选人,钟知微眸子彻底凉下来,她将李栖迟推至身后,紧接着出声道:“给你们钱可以,但是儿有两件事不懂,还请这位大娘为儿解答。”
那母亲一看有路可行,立即拍地喜上眉梢般回声道:“好说!好说!娘子问什么,我们就答什么。”
“这其一是,大庸何处有地界发了水灾?我们上京城中怎么丝毫音讯都未听闻?”钟知微淡淡出了声。
“还有这其二便是,真正挨冻受饿,几天没吃饭的人,就算不是面黄肌瘦,也该气力衰减。你们母子面色这般红润,哭嚎声还能这般大,敢问你们是如何办到的?若有什么灵丹妙药,能上报朝廷,救灾济民,这可就是好事一桩了。”
钟知微这两问一出口,那面带喜色的母亲当即就耷拉下了脸,她急赤白脸似是还想辩驳,贺臻紧跟着凉凉补充道:“这位大娘,我劝你收声,你那胳膊是真折假折,我无意琢磨,但你这儿子,只怕是快年至而立了吧?”
“装模作样,装神弄鬼,是想被押去东市署吗?”贺臻最后这句话,出口之时语气重了几分,随着他这话音落地,那对母子对视一眼,当即收拾起地上的铺盖,头也不回窜了出去。
薛西止住同达雅的叽里咕噜,也补充道:“那大娘我不知道,但她那儿子是东市里有名的侏儒,一贯靠坑蒙拐骗过活的,他们应当早早就盯上了我们,十有八九是把我们当成初入上京城的富商了。”
“有钱的冤大头,不盯上你盯上谁?”贺臻抛下带着嘲声的话,独自朝前去了。
钟知微稍有余虑,她回身望向身后的两个小娘子,只见达雅脸上愤郁之色不散,而最叫她牵挂的李栖迟,她却是笑眼弯弯惊喜道:“这就是话本里的智斗骗子吧!哇!”
钟知微见了李栖迟这模样,紧蹙的眉梢也放了下来,她回了李栖迟一个无奈的笑。
人心莫测,有光亮亦有污浊,她原忧心娘子的天真,会因此事受挫,却不想,二人的思绪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大智若愚者,活得无虑无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走停停,吃吃买买,这吃买的,自然是主要是那两位小娘子,她们见什么都新鲜,没见过的都要看看。
李栖迟再度主动停下脚步来,是在行至一处粮行时,他们正遇着粮行卸货,一袋袋的重实的米粮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由人力一袋接一袋丢下来卸给铺子。
这景象李栖迟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她眼巴巴站在小山高般的米粮袋子前,仰头望着装卸的工人们。
公主不走,余下的人,除去奔去附近糖葫芦铺子的达雅,都停在此处等着。
看工人装卸货物这回事,自然对钟知微而言不是多么有意思的,她和贺臻站得不远,钟知微望了望扬头不动的公主背影,忍不住视线稍许偏移,移到了侧前方的贺臻身上。
贺臻似有所感,他不声不响扭头,与钟知微对视一眼,二人都未说话,钟知微清清嗓子,欲要说些什么,贺臻见她启唇,却当即将身子又扭了回去。
这算什么?钟知微咬了咬唇,她收回视线,重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公主身上,她盯着公主看了一阵,但公主的动作还是没变,真有这么有意思吗?
钟知微这般想着,于是顺着李栖迟的视线,也仰头望向了那高高的米粮袋山,冷不丁,那堆货物上,出现了一张稍显熟悉的面容,钟知微失神一秒,想起了那面容是谁,方才扮成孩童乞讨的那侏儒。
他为何会出现在那上面?还不待钟知微想个分明,不过一息,那侏儒便就使了一推,成堆的米粮袋子随着他的动作坠了下来。
在米粮袋子下坠的那一瞬间,钟知微想明白了,这是蓄意报复,而立在那堆货物之下的,却是公主李栖迟,他们此行绝不能出差错的人。
也就在那一瞬间,钟知微几乎控制不住,要尖叫出声。但一瞬过后,“砰”的数声,那几个自高空坠落下来的米粮袋子落了地,钟知微的惊叫声却没出喉。
贺臻似是比她早一步看到那侏儒的面容,因而在那堆米粮袋子砸到李栖迟身上之前,贺臻便已率先迈步奔了过去,将公主护住,以他的背作挡,挡住了本该落到公主身上的货物。
护卫着的禁军不必他们多言,当即便飞奔出去了两个人,前去拿那生事的侏儒。
而钟知微寻回神智,三步并两步,第一时间急忙前去察看他们二人的情况,她开问询的是公主,但眼睛却直直盯着贺臻:“公主,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