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连过云楼也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过了好久,他才收回了手,光点化作阳光里一点细小微尘散去。
过云楼垂着头看向江言,他苍老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江馆长,请您帮助我们,作为报答,我们可以将曹全碑的完整拓片交给你。”
说着他把手对着江言摊开,掌心就躺着那一份曹全碑拓片。
那拓片无声无息,应该是没有成精的。
江言没有直接去拿拓片,而是仰头看向过云楼:“这样真的好吗?也许他并不想忘记这一切。”
如果钱三想要忘记这些,就不会对外介绍自己叫钱三,也不会就算是被当做“冤大头”也还是不断地购买那些他觉得可以“说话”的假货。
更不会以那样怀念的目光看着他们,诉说那些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的“故事”。
他在怀念着。
过云楼又一次沉默下来,不过这次没有太久。
“江馆长,他和我们只是偶尔交汇在一起了而已,他有他自己该走的道路。”
“人类和我们这些文物,本来就是不可结缘的。”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江言突然想起一直不肯放弃唯一主人的秦天青,想起晓晓和骷髅,想起土地庙和温青。
人类的生命之于这些文物而言,实在太短暂了。
而不管他们拥有多少感情,在一些残酷现实面前,终究显得有些惨淡。
江言又想起了自己和她博物馆里的文物,她开始庆幸,自己好像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如果有一天,她不能听到他们,不能见到他们,甚至不能记得他们。
那该是多么寂寞啊。
江言低着头答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我也想问一问他。”
她说的是钱三。
江言走回了那间包间,就见钱三正在教那只鹦鹉学说话。
“说,钱三。”
鹦鹉跳了两下:“说,钱三。”
“是让你叫钱三这个名字,不是让你把第一个字也带上!笨鸟,重新来!”
鹦鹉扑腾翅膀:“笨蛋!笨蛋!笨蛋!”
“……”
钱三卷起袖子忍住气:“钱——三——”
他正教着突然看到了门口江言:“江馆长这是逛完了?”
江言点点头,她重新坐到位子上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如果你是刚才你说的那个故事里的人,你会想要忘记那一切吗?”
钱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言说的是他刚才说的那个“故事”。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
“故事嘛,要是我肯定不愿意再记得了,这不是容易被当成精神分裂吗?”
“而且吧……”
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江言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忧伤。
他心头一跳,想说自己刚才说的都是屁话,他其实不想忘,可是这样的话他又好像说不出口。
江言道:“我知道了。”
她又一次点头,而这一次是对着过云楼的。
过云楼重重叹息了一声,那只大手又一次伸向钱三准备抚摸他的头顶,可是快要摸到的时候,他却收了手。
如果他要忘记了,他们也要学着去忘记了。
吃完饭江言提着张春芳给她打包的一大堆食物走出了过云楼,而此时陶五,小明和黑猫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江言心情格外沉重地走过去,也许是看出她不高兴,黑猫直接跳进她怀里,大尾巴扫着她脸。
“亏钱了?”
江言怒瞪他:“没亏,还赚了一张因字未损版的曹全碑拓片。”
黑猫抖抖胡子,明明赚钱了这财迷还不高兴,不对劲啊。
他正准备给自己另外两个同事打了个眼色,就听江言问:“如果有一天我看不到你们了怎么办?”
小明极为平静回答:“我们有肉身,不可能看不到。”
江言又说:“那要是我忘了你们呢?!”
陶五温和道:“我有一万种办法能让师父想起了。”
黑猫冷哼:“你是想我给你开个天眼?直说。”
“……”
很好,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了呢!她怎么忘了她家这三个可不是普通人!
江言想了想把手里那一堆菜举给他们看:“给你们打包的美味。”
一听“美味”两个字黑猫的眼睛瞬间亮了。
而江言笑得格外“邪恶”。
※
在经过一碗“牛瘪汤”洗礼之后,就连辟谷的小明都面露难色。
她站得远远的,一副逃离姿态。
而陶五反而面露欣赏:“人类的创造力果然很有意思,连牛的反刍物都可以做成食物,看来我在厨道一途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别走了。”
黑猫在一旁呻.吟,他怒瞪着哄他喝了一口这汤的江言道:“快让你徒弟放弃这个危险尝试,我不想以后咱们家喝的粥都是反刍的!”
“……”
江言大惊失色,她只是想让玄哥“尝尝鲜”啊,没想以后天天吃这种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