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步稳后,吉苑握紧雨伞,头枕在弋者文肩侧。
外面疾风骤雨,伞下这个飘摇的世界,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弋者文,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不知道。”生活的窘迫,让弋者文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曾想作为一棵树活着。
“我也不知道。”话里有被风吹散的忧伤。
前面有个水坑,弋者文顿步,原本想绕路,但他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后退,加速,起跳,他带着吉苑跃过去了。
一时失重,吉苑猛地撞上弋者文后背,她惊呼出声,紧抓住他的肩膀,伞也在不知觉中掉了。
弋者文笑了,没有发出笑声,可吉苑就是知道,因为她的手贴在他胸前,胸腔里明显的震动。
吉苑明白是他的恶作剧。她弯腰去捡起雨伞,看到身后一米多宽的水坑,自己的心跳还在加速。
吉苑没说什么,重新枕上他肩侧,等心跳平复,嘴角轻轻弯着。
“北海总是刮台风,总是下雨,合浦的老房子已经有许多裂痕。我曾经很想长成一棵树。”弋者文蓦然开口。
关节运动的响动透过背部,传到吉苑耳朵,还有他沉厚的嗓音。
他缓慢地说:“我想做老房子旁的一棵树,至少能抵住台风的树,至少有无数次死亡的树,至少催朽也能活下来的树。可惜我是一个人。”
“那就种一棵树。”
吉苑的气息温拂在耳后,弋者文听到她说:“种一棵树,看着它长大,看着它强壮,看着它撑起一片天空。看着它替自己活着。”
弋者文沉默了。
她不会知道,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在他满心的仇恨里,撕开了一个更大的裂口。
第29章
刚进房门, 弋者文就迫不及待地吻住吉苑,她赤着脚踩在地板,脚步颠倒。
砰——
混乱中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瓷砖湿滑,吉苑不小心拔动水龙头, 花洒的冷水浇下来,凉了升温的气氛。
彼此笑着,褪去束缚, 浴镜里两道模糊的身影,再次靠近。
一步步脚印, 滚到床上,吉苑的手指抚过弋者文肩膀。
“你的肩好宽, 像一道崎岖的路途。”
他覆下来,双肩能将她包裹完全。她的目光在这段路途里徘徊。
弋者文取得几分经验,将近未近地,将近未近地试探。
吉苑还是觉得有点痛, 但同时会有酥麻的感觉, 占据掉身体的知觉。处于一种浮于半空的被动, 落不下, 飘不高。
像在进退维谷的梦境。
她喃喃自语:“我们现在, 算含义不清吗?”
弋者文缓住了,算吗?他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他看出了一丝沉迷。
“算。”
吉苑抬高身体, 去贴他的体温。她的手指蜷紧又松开, 蜷紧又松开, 试图留住什么。
弋者文将手放入她掌心,感受着那股绞杀的劲。
力量在积攒, 她轻声说:“你别太用力。”
“嗯?”
“我想一直漂亮,不想身上有伤痕。”
弋者文沉身,“伤痕也漂亮。”
迷迷糊糊的,可笑的歪理。
吉苑满足地拥住他,想起一片海。
7月23日晚。
外沙海。
岸线这几级阶梯,吉苑到过无数次,像现在这样,和人一起坐着吹海风,还是第一回 。
吉苑脱了鞋子,脚放进海水里,远处轮渡向岸驶近,灯带一道道映在波纹上。
似曾相识的画面。
她拨了拨海水,说:“明天会是个好天。”
弋者文举起手,海风掺杂着雨,“已经下雨了。”
吉苑看着他,“会停的。明天是个好天。”
弋者文问:“为什么?”
潮水涨了,吉苑站起身,走下两阶,“我在这住了二十年,外沙岛的日出最美,海航线的船会在这停港。”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弋者文也用手拨动海水,凉凉的,翻起咸腥味。
吉苑面朝大海,微茫的光线抿淡了她的身形。她的声音随着海风吹来,“在夜里死去的人,会在日出醒来。”
入睡,死去,醒来,再次活在世界。弋者文垂头思考这个问题,日日夜夜的破碎,重组,太累了。
雨落进海里的声响打断思绪,弋者文抬首看吉苑,她仰起脸,飞扬的语调,“真的下雨了。”
他不回应。
她侧过脸,眼眸像一汪月光,“弋者文,真的下雨了。”
弋者文回视她,不计后果地说:“想看日出吗?”
“嗯。”吉苑点头。
“想看就看吧。”妥协的语气。
下半夜时,吉苑经不住瞌睡,靠在弋者文怀里睡着了。
路灯光线浮在海面,他们的倒影安安静静的。
他们今晚太平静,是淡忘了吗?不,是刻意的,短暂的假象。
就像此时的一片海。
弋者文清楚。
海平线逐渐分离,海鸥掠飞于天际。
他喊醒吉苑,“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