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云颐子收气于心,剑招动作渐缓,意似包罗天地万象,绵软柔长。
凶兽垂死挣扎,咆哮嘶吼声不绝于耳,山林尽催,地裂山崩!
它额前浮起一道亮光,一颗人头大小的圆珠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随着凶兽垂落的头颅,变得愈发明亮。
“不好!它要自爆元神!”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
云颐子的神情依旧自若,似是早已料到这般。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绵软的力量他的周身缠绕,忽然迸发出浩瀚如海的磅礴剑气汇聚一线!云颐子屈膝,猛然跃至半空,身影没入刺眼的白光之中。
让人看不清动作,但凌清清却瞧见了。
师父将百川立刺,剑锋直斩生生劈碎凶兽元神。
巨大的碰撞产生的气浪几乎使他神魂聚散,可就算如此云颐子依然没有松开手中的剑柄,它身子入坠蝶般从半空掉落。
压迫的气息瞬间消弭无形。
时间仿佛被静止,凌清清的瞳孔中倒映出师父浑身带血的模样。
“师父——!!!”
她嘶声怒喊,丢下剑连滚带爬,狼狈地向师父的方向跑去。
终于,她在师父即将落地的那一瞬接住了他,与此同时还有一双金红羽翼从后轻轻托举。
凌清清身负重伤,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赤手接下半空坠落的师父恐遇不测,苏霖担心二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以真身托举。
她那个一身素白长衫,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笑眯眯的、不着调的师父如今却满身是血。
她握住他的肩膀,却发现师父身上的骨头几乎快要碎尽,气海早已干涸。
豆大的泪水从双颊滑落,凌清清从未感觉到心中如此惶恐,她抓住师父的手,拼命向他渡灵力,就好像想将支离破碎的师父,拼还完整。
可惜一切只是徒劳。
云颐子费力睁开眼,看着泪流不止的凌清清,忽然笑了:“这最后一式,清儿可看清楚了?”
凌清清拼命地点着脑袋,已是哽咽。
他回绝了凌清清渡给他的灵力,交代道:“方才那剑法名为‘千劫尽’,是我当年离开山门后悟得,只可惜为师总觉得它不够完整……”
见灵力无法渡入,凌清清不由慌了神:“师父还有救的,我这就带你走……”
云颐子摇头,他的声音极轻,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人群之中,道:“出不去了。”
凌清清瞳孔睁大,动作一顿,疑惑地顺着师父的目光,扭头看去。
——原本四散而逃的人群不知何时渐渐聚拢,他们眼神空洞,神情冷漠,可无一例外挡下了他们离开的路。
凌清清看着他们,背后不由发凉。
这是……什么意思?
悲戚、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她胸口。
师父才救下所有人,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想大声质问、痛骂这些恩将仇报之辈。
可师父只是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摇头。
“清儿还记得为师曾与你反复提到的那个梦境吗?”
凌清清手忙脚乱,拼命想要止住他身上的血,可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眼看师父的气息越来越弱,每吐出一个字,都十分艰难。
她声音哽咽:“师父,别再说了。”
云颐子眉眼一松:“清儿,这是最后一次了。”
“……”
他费力仰头看着少女沾染上血污后脏兮兮的面孔,含笑道:“为师等待十余年,为的就是今天。”
十多年前的句容面对世人误解,面对爱人、兄友的相继离世,同样愤懑不平。
他握不紧手中之剑,原本想要追随他们而去。
可是那场梦——
他看到了丹溪出现在他眼前,用扫帚撵他,气冲冲地说他还有尘事未了,如今不许来见她。
他看到了凤凰花落,看到那个嘶声一遍遍唤他师父、泪眼摩挲的孩子……
他想,他在这人间定有还未完成事,他必须等下去。
终于,这一天来临。
一朵凤凰花翩然而落,伴随长风于半空旋转出现在了云颐子的视线之中。
果真与他的梦境一模一样啊。
下一刻,少年踉跄地来到他的身侧。
云颐子的眸光轻轻转动,落在少年绯红的衣衫上。
“苏霖。”
他的目光仿佛跨越时空,落在十多年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眼神纯澈,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亲近善意的红衣少年身上。
他一直都记得。
他与苏霖相识并非一年之前云行宗的弟子大会,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的句容也会因怀疑梦境的真实,而陷入迷茫。
可少年身上那股坚韧张扬的生命力彻底唤起了他求生的欲望,他想起来自己还有很重要事没有完成,他还不能死。
苏霖与他一起调查惊尸,一起追入万神殿出生入死,对于云颐子而言,苏霖亦是他此生挚友。
虽然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苏霖突然下落不明。
他也由此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