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清闻言, 微微一怔,须臾间回想起勾陈宫那日在“蔺不烬”身后瞥见的伤痕。
那时她与苏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陆逾白一生端方正直, 又受同门长老与弟子的喜爱,为何会受到如此重罚。
因由竟是如此。
而此事除却陆逾白与褚云絮外无人知晓, 就连蔺不烬自己也不曾知晓。
雷劫之后,蔺不烬便被勾陈宫的人丢入了后山自生自灭。
当时陆逾白也身负重伤,为了不被人察觉,他对外宣称闭关修炼, 也入了后山。
他身为修士, 毕竟有灵气护体, 伤势愈合的速度自然要比蔺不烬快上许多。
他在后山里亲自照顾起蔺不烬的起居, 看着他身上留下交错的旧疤, 时常陷入沉默与自责。
最初的蔺不烬并未将陆逾白的举动放在心上, 只以为他别有用心, 根本不买他的账。
陆逾白本身就是个脾气极好的人,面对蔺不烬的刻薄言语也从不动怒。
对于他那些异于常人的思维与举动, 陆逾白也是一遍遍耐心地纠正。
在后山的这三个月里,陆逾白亲手为他雕刻掩饰疤痕的面具, 教授他清净神魂的心法,教他如何压制邪气入体产生的痛苦……
蔺不烬也从一开始的小心防备,再到后面逐渐对他有了信任。
褚云絮时常去探望两人, 就连她也觉得蔺不烬的改变或许已是发自内心, 或许逾白真的能够将他拉回正途。
“我们原以为,蔺不烬已对我们完全信任, 但他却在师兄离开后山的某一日逃出了后山。”
此后很长的时间里,陆逾白都没找到他的行踪。
但谁也没想到, 蔺不烬其实一直藏身于勾陈宫内。
他就像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所有的亲近与信任都是假象。
蔺不烬知道自己正面不会是陆逾白的对手,假意顺着他的心意,在陆逾白给予信任放松警惕后,立马逃窜。
他对那场水|雷劫怀恨在心,以为陆逾白待他的好不过都是虚情假意。
若非陆逾白揭发他,自己又怎么可能被捉去受劫。
“蔺不烬为了向逾白,也是为了向当日围观他受雷劫的众人报复,蛰伏勾陈宫。在柳华真人的研究成果上,创造了一套完整的偃术。”
蔺不烬知道凭借自己一人力量无法撼动修真,他没有着急反扑,而是暗地将改良过的偃术教给那些傀儡匠人,引得部分散修的注意后,将偃术悄无声息地渗透入整个修真。
偃师也自此而生。
偃师们或为名利,在蔺不烬的怂恿下打起了以人作傀的主意。
对于蔺不烬来说,天下的偃术皆源于他之手,无论是哪位偃师所制的傀儡,他都能直接操控。
无论如何,他都有好处。
从一批批新入葬的尸身不翼而飞,再到城中大批乞丐莫名消失。
此事最终还是惊动了时常行走于大街小巷中的陆逾白。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偃术正出自蔺不烬,他因忧心百姓,主动向老宫主请命彻查此事。
而他最终将这件事查到了蔺不烬的头上……
面对如此残忍的手段,哪怕蔺不烬佯装惊恐求情,可兹事体大,陆逾白实在无法愧心包庇于他。
蔺不烬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直接控制了勾陈宫半数弟子在山门中展开屠杀。
不仅如此,那些因偃师贪利而制的傀儡也受蔺不烬控制,祸乱民间。
一时间,整个人间陷入炼狱。
一边是自己苦苦寻觅已久的胞弟,也是他会走上修道之路的契机,一边是苍生安定,无辜百姓的性命。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蔺不烬一错再错下去了。
那时修真本就以勾陈宫为尊,就连勾陈宫也不敌蔺不烬的傀儡,各门各派人心惶惶,早已成一盘散沙。
但陆逾白却靠着自己在修真多年来积攒的人脉与名声,短短数日内召天下修士汇聚一处,对蔺不烬的傀儡大军展开反击。
傀儡虽数量众多,但除却一些活儡外攻击性并不强,能如此之快攻破修真只是靠人心内乱。
陆逾白名德重望,许多人都信服于他,并舍命追随,很快蔺不烬便节节败退。
最终受仙门围剿,为陆逾白亲手斩杀。
而与此同时蔺不烬为恶种转世的身份也真相大白。
当天下清明,众人谈论着“怪不得如此惨无人道,原来是恶种转世”这类话语时,陆逾白的脸上却始终沉重,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无论他是否为恶种转世,可为人时终归与我血脉相连,蔺不烬走到这般极端的地步,也有许多责任在我。”
“蔺不烬的执念太深,若无法将其彻底封印,恐怕会再次祸患于世。”
陆逾白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在某日找上了她。
褚云絮眼神飘忽,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她叹了口气,道:“逾白是来向我辞行的。”
青年的眸光温润,可看向她时却含着一丝歉意:“此番进入无间,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轻声道,“云絮,对不起。”
恶种不死不灭。
陆逾白抱着必死的决心将他带入无间,妄想用自己的元神之力以及毕生修为来洗净一个恶种身上的罪孽,引他入善。